张雪峰重新开播了。

他的直播间消失了一个月。

这次回来他换了个说法。

文科生也能闯出名堂，他这么讲。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

上次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现在他改口夸文科前景光明。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他用了个老词。

这词带着年代感。

像是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

一个月时间能改变很多事。

包括一个人的观点。

他的语调还是那个调调。

内容已经翻了个面。

封禁期像是个冷却阶段。

现在他带着新剧本回来了。

文科理科都能成才，他现在这么说。

这话放在以前会显得突兀。

现在听着倒很自然。

像是经过校准的发言。

校准这个词可能不太准确。

应该说调整更合适。

他的直播风格没变。

还是那么直接了当。

只是话题转了方向。

从批判转向了赞美。

转变来得有点快。

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

但这确实发生了。

就在他回归的第一场直播里。

他用了个很书面的表达。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这话放在高考志愿指导的语境里。

显得既郑重又略带讽刺。

不是讽刺文科。

是讽刺这种转变本身。

一个月前他还在质疑文科的价值。

现在却成了推广者。

这种转变值得玩味。

玩味这个词可能太重了。

应该说值得观察。

观察一个公众人物的言论变化。

就像观察天气变化。

都是自然现象。

只是这个变化来得有点突然。

像夏天的雷阵雨。

说来就来了。

没有预兆。

只有结果。

他现在说文科生也能闯出一片天。

用了他惯常的肯定语气。

仿佛从没说过别的话。

这种自信很熟悉。

熟悉得让人有点恍惚。

恍惚间以为他一直是文科的支持者。

当然这只是错觉。

互联网有记忆。

记忆里存着不同版本的他。

现在的版本更新了。

带着新的补丁。

修复了之前的bug。

运行得更流畅了。

流畅得像个新程序。

但核心代码没变。

还是那个张雪峰。

只是输出内容变了。

这个变化本身。

比变化的内容更有意思。

张雪峰对文科的态度彻底转向了。

他几年前那句文科都是服务业的论断，现在听来像个遥远的笑话。

互联网有记忆，但风向会变。

有人把他的转变当乐子看，调侃这是墙头草的典型表现。

土木工程的刘宇刷到复播消息时，胸口堵得慌。

这场景太熟悉了。

五年前那段视频里，张雪峰穿着平整的灰衬衫，声音里带着笃定。

他说土木就业前景非常好。

刘宇就是看了那个视频选的土木。

他在评论区留下这句话，像在嘲笑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从大二开始，张雪峰对土木的评价就变了。

后来干脆全是嘲讽。

土木行业在这四年里塌得很快。

五十多所高校撤销了土木本科专业。

刘宇找工作到处碰壁，最后只能考研。

不对，应该说是不得不考研。

人们谈论张雪峰的影响力时，总像在聊八卦。

那些听了他建议的学生最后去了哪里，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有刘宇知道，一句话能有多重。

他是被压住的那个。

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刘宇在那条土木视频下的留言，收获最多的是哈哈哈。

有个网友反问他难道只看了一个视频就做决定。

张雪峰本人在他毕业那年也补过刀。

当年填志愿的时候你想啥了，这句话刘宇记到现在。

甘肃学生刘宇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那是五年前张雪峰讲土木的视频评论区。

他自己留下的问题还在那里。

怎么会让一个陌生人的三分多钟视频决定人生方向呢。

这问题反复出现。

高中三年所有人都埋在试卷里。校长和老师觉得分数不够说什么都白搭。选专业这种事反而成了不务正业。

刘宇初中就见过张雪峰的名字。那段分析985高校的视频当时到处传。讲话有意思。后来刷手机总能碰到他的片段。

整个高考志愿填报过程兵荒马乱。

出分后他唯一能想起的就是这个人。

不对。是只记得这个人。

现在看那条留言像另一个自己写的。

张雪峰的圆梦卡和梦想卡卖得不错。

这大概就是现在学生做选择的方式。

有个叫吴秋翔的研究员在贵州蹲过好几年。他说张雪峰早就用那种娱乐化的方式钻进学生脑子里了。

吴秋翔他们搞过线上科普，想帮学生填志愿。结果一个学生都没来。

学生觉得这是学校安排的学习任务。他们讨厌这个。

张雪峰不一样。他在短视频里蹦出来，说着好玩的话。学生随手刷到就记住了。

极端的声音总是比平衡的分析更抓人。

黑龙江有个家长说她就喜欢张雪峰那种不管不顾的劲儿。她觉得这样才像真话。要是说什么都留余地，她反而不信。

有个学生最后选了土木工程。

他没时间多想。只知道对工科有点兴趣。张雪峰说一分都不能浪费，他觉得有道理。看了几个视频，觉得土木还行。他对设计院有点模糊的好感。

就这么定了。

刘宇查录取结果那天手在抖，就怕土木工程专业不要他。

通知书到手那天全家都踏实了，那时候没人怀疑这个选择。

02

大一那年学长说这行出路挺广

到了大四宿舍里一半人没着落

他考进的那所211以土木见长。刚入学那会儿他特意问过大四的，对方掰着指头数，成绩拔尖的能进房企，大部分人挤设计院，实在没辙的才下工地。

工地这词带着重量。得熬，半年回不了家算常态，酒量比专业知识更重要。

他当时觉得这些离自己很远。

张雪峰在大二那年调整了话术。

他告诉直播间的家长，冲着土木专业的985去报考很容易成功。

但紧接着抛出一个问题，孩子将来会不会因为学了土木而怨恨他。

这个疑问悬在半空。

到了大三阶段，他的语言更加直白。

他在直播间连续三次呼喊，问有没有在工地干活的人。

随后提出质疑，工地上谁会在意你是一本还是二本毕业。

这种表述方式很特别。

与此同时，刘宇对专业的认识也在发生变化。

他逐渐看清了这个行业的真实状况。

不对，应该说意识到了行业整体在下滑。

但已经来不及调整方向。

大四时再有人向张雪峰咨询土木工程。

他只是眯着眼睛笑。

那种笑容里带着明显的轻视。

整个过程像一场缓慢的转向。

张雪峰去年说过一个现象，现在很多学校不敢把专业名称直接叫土木工程了。

怕学生看见这四个字就跑。

招聘会现场发生过这样一幕。一个HR对着话筒告诉台下的人，本科生再好也只能去施工单位。

刘宇海投了无数份简历给各家设计院。

毕业两个月后他的邮箱还是空的。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遭遇。土木工程这个专业的就业率在五年内从九成多掉到六成以下。数据不会骗人。

他宿舍里另外两个人的出路也差不多。一个靠家里关系进了老家设计院，每个月拿三千块。另一个去了施工单位，每天都在琢磨怎么离开。

连顶尖学府都撑不住了。同济大学那些和土木相关的专业，录取分数一路往下掉。今年考研复试线只要三百分就能进。

刘宇最后去了教培机构当老师。

干了两个月他又想回去读书。

选专业的时候他犹豫了很久，结果还是填了土木工程。现在没什么人抢这个名额了。

他担心这次考不上该怎么办。继续找工作还是再考一年，哪个选择都让人喘不过气。

不对，是根本不敢想。

三月的甘肃还没完全暖和起来。刘宇在家准备复试的时候又刷到张雪峰讲土木的视频。

和第一次看的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现在只觉得整件事像个笑话。评论区有不少人说当年就是听了张雪峰才报的土木，现在后悔了。

刘宇关掉视频继续做题。

张雪峰离刘宇们的痛苦太远了。

他那件印着道歉字样的T恤已经成了固定行头。

一六年他因为点评高校收到律师函，后来陆续向好几所大学道歉。二三年那句关于新闻专业的言论惹怒了教授们，最后以告病收场。

再后来那些关于文科的极端说法流传开来，他再没道过歉。

批评声从来没断过。有人说他制造焦虑，有人说他预测不准。

但他的影响力还是在涨。

有个研究者说过，张雪峰背后有团队做数据分析，本质上卖的是服务不是教育。他擅长调动普通人的情绪，用信息赚取利益。

他的很多说法前后矛盾，因为现实在变。他总在根据风向调整观点。

对学生来说，选专业的机会只有一次。

这个选择会影响他们四五年，甚至更久。

那些零碎的快餐式建议，和年轻人需要长期面对的未来之间，出现了无法弥合的裂缝。

张雪峰的微博解封当天就更新了动态。

全网粉丝五千万这个数字确实惊人。

账号解封五天时间，微博涨了三千粉。

有人真心信他说的每句话。

更多人只是来看个热闹。

但热闹看完转身离开的时候，很多人的人生轨迹已经改变了。

每个关注过张雪峰的人都能背出几句他的名言。

刘宇记得最清楚的是生化环材四大天坑，机械土木两大护法。

还有文科考公三大专业，法学财会汉语言。

孩子报新闻就打晕拖走。

女孩不漂亮别说金融。

这些话听着像玩笑，落在具体的人身上就是实实在在的人生选择。

刘林雨讲过她朋友的事。

女儿高考那年，朋友整天泡在张雪峰直播间。

普通家庭千万别学医这句话她记死了。

周期太长，不如学计算机。

她硬是把女儿学医的念头按了下去。

报了个普通学校的计算机专业。

不对，应该说是强行让女儿报了计算机。

上大学后问题全暴露出来。

女儿对代码没半点兴趣，课业跟不上。

虽然天天熬夜看书，成绩就是上不去。

毕业几个月还在家里待着。

考研没底气，工作找不着。

现在母女俩天天吵架。

朋友后悔得不行，说当初不该那么信张雪峰。

这话也不知道该对谁说去。

张雪峰改变了五分之一的专业录取排位

国家信息中心的陈沁做过一个研究

他提出张雪峰密度这个概念

就是看直播的人占当地人口的比例

密度高的地方

每五个考生就有一个因为他改了志愿

金融和新闻这两个专业

录取百分位平均掉了四个点

差不多两百万人被影响了

李萌萌那年高考530多分

她从小语文就好

一直想学汉语言文学

以后当个图书编辑

这个分数放在前一年

能摸到广东那所一本的门槛

她所有志愿都填的这个专业

结果那年广东高校的汉语言文学全线涨分

她连滑四五所学校

最后去了师范院校

不对 应该说被迫去了师范院校

她以前把张雪峰当乐子看

没想到汉语言文学好考公这句话

能掀起这么大风浪

她认识两个日语生

从来对文学没兴趣

也被妈妈按头填了这个专业

就因为抖音上那句话

大二那年她听说

目标院校汉语言文学专业转走了十几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同样的情况

现在她只能绕路实现编辑梦

那些数字背后

是一个个具体的人生转向

张雪峰推崇的计算机专业，招聘广告占比连续七年下滑。

这个数字像一杯逐渐冷却的茶水。

去年该专业招生规模却突破总招生数的一成。那些涌向码农之路的年轻人，正在排起看不见尽头的长队。

另一边他唱衰的新闻传播领域，岗位缺口正在缓慢扩张。

土木专业的刘宇在家备考时意识到，行业衰退的信号早在七八年前就已出现。但直到三年前，普通人才听见警钟。信息差是堵密不透风的墙。

他现在觉得张雪峰像急诊室医生，能快速止血但不管后续康复。

那些绝对化的判断带着体温计的刻度，只能测量此刻的体温。

不对，应该说像街边快炒，火猛油热却缺了文火慢炖的余韵。

志愿填报正在变成流水线作业。有个咨询视频收获四千万点击，相当于整个省份的高考生反复观看五遍。

屏幕上的数字在跳舞。

当选择变成一场被量化的狂欢，那些关于人生可能性的讨论就退场了。

他没有愤怒。责任终究要落回自己肩上。

只是偶尔会想起填报志愿那天，鼠标光标在专业名称上停留的十三秒。

张雪峰微博解封后的评论区依然热闹。

那些留言让我想起刘宇当年的选择。

快餐式解读总能让普通家庭毫不犹豫地咽下去。

这种对高考志愿的浅层认知比完全不懂政策更麻烦。

它藏在看似专业的外表下面。

刘宇的朋友找了家很贵的报考机构。

他的分数能去几乎所有985的热门专业。

机构推荐了同济土木。

现在他找不到工作。

另一个朋友从机械工程转到软件工程。

毕业时发现机械成了香饽饽。

软件岗位反而少了。

他想考研转回去。

分数线已经涨上来了。

人生选择没法验证对错。

就算没听张雪峰的，谁又能保证选的专业四年后还是热门。

刘宇后来考上了土木研究生。

空窗将近一年。

他现在信长期主义。

不对，应该说是被迫相信长期主义。

他觉得任何时候都得自己判断。

要结合自身特点选专业。

土木行业可能到了破而后立的阶段。

能力不够的被市场筛掉了。

留下的人还在努力。

刘宇给自己定了三十岁前的计划。

用六年时间慢慢积累。

既然已经在谷底了。

总会往上走的吧。

他偶尔会想起填报志愿那天。

非常后悔。

要是没点开那个视频。

可能会选自动化或者计算机。

但谁知道呢。

选那些现在也不一定就好。

行业变化太快了。

快得让人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