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号人,怎可能明白爱是啥滋味?”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虽然支离破碎,却依旧柔和。
刘子晨五年来,目睹林美熙在众多追求者间游刃有余,看着自己送的礼物被她随手转赠他人,甚至亲眼看到她在酒吧与他人亲吻。
直到一次意外,让他残缺的身躯再也无法成为她光鲜生活的点缀。
等到林美熙终于意识到那个总是默默无言的男人对自己有多重要时,刘子晨已经满身是伤,消失在人潮汹涌之中...
……
早上七点钟,晨光透过落地窗洒进了200平米的豪华公寓的主卧室。林美熙翻了个身,丝绸床单从她光滑的肩膀滑落。她眯着眼睛摸到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23条未读信息和5个未接来电。
“真烦人...”她嘟囔着解锁了手机,最新的一条信息来自她的闺蜜苏雯:“熙熙,别忘了今晚的荣盛集团酒会!听说周健也会来,你不是一直想认识他吗?记得带个像样的男伴。”
林美熙突然坐了起来,丝绸睡衣的吊带滑落到了一边。她快速地翻动着通讯录,手指在几个名字之间徘徊——陈公子正在马尔代夫度假,王总昨天刚飞往纽约谈并购,剩下的几个要么不够档次,要么最近被她冷落得太明显...
“啧。”她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了床上,光着脚走向了浴室。镜子里的女孩有着精致的五官和完美的身材比例,眼角微微下垂时显得既无辜又可爱。她对着镜子练习了几个表情——天真烂漫的、性感撩人的、高贵冷艳的——这些都是她的武器。
热水冲过肩膀时,一个模糊的身影突然闯入了她的脑海。那个高中同学叫什么来着?刘...刘子晨?在市立医院当医生的那个。上次同学聚会好像听谁提起过。印象中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生,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却在她需要纸巾或饮料时恰到好处地递过来。
最重要的是,他看她的眼神,和那些男人没什么不同。
市立医院骨科病房,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走廊里。刘子晨正在给3床的老先生检查术后恢复情况,他微微弯着腰,手指轻柔地按压在老人膝盖周围。
“可能会有点疼,您忍着点。”他的声音低沉温和,与严肃冷峻的外表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老人龇牙咧嘴地点头:“刘医生,我这把老骨头多亏了你啊。上次那个主任医师都没你看得仔细。”
刘子晨嘴角微微上扬,在病历本上记录着检查结果:“恢复得不错,下周可以开始康复训练了。”他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八点四十,还有三个病人等着查房。
“刘医生!”护士小张急匆匆跑来,“前台说有人找您,说是您高中同学。”
刘子晨皱眉,他的高中同学几乎没有人会来医院找他。难道是...心跳突然加快了一拍,又立刻被自己按捺下去。怎么可能。
然而当他走到前台,那个熟悉的身影让他的呼吸为之一窒。林美熙穿着米色风衣,长发微卷垂在肩头,正低头玩手机。晨光从大厅的玻璃窗透进来,为她镀上一层金边,美好得不像真实存在。
“林...林美熙?”刘子晨的声音有些干涩。
“呀,刘子晨!”林美熙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形,“好久不见!我刚好路过这边,想起你在这里工作,就来看看。”
刘子晨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病历本。路过?市立医院和她住的金融区根本是城市的两端。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有什么事吗?”
林美熙咬了咬下唇,这个动作她练习过无数次,知道最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其实...我今晚有个商业酒会,需要带个男伴。突然想起来你,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她眨眨眼,“就当帮老同学一个忙?”
刘子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今晚原本有个关于膝关节置换新技术的研讨会,他已经准备了两个月的发言稿。但此刻,那些幻灯片和笔记在他脑海中烟消云散。
“几点?”他听见自己问。
林美熙的笑容扩大了:“七点,我六点来接你!就这么说定了!”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充道,“穿正式点哦。”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医院门口,刘子晨站在原地许久未动。直到护士长拍了他的肩膀:“刘医生,3号手术室准备好了。”
“抱歉,我今天下午的预约需要调整一下。”刘子晨突然说,“还有,帮我取消今晚的研讨会出席。”
护士长惊讶地瞪大眼睛:“可是你为这个研讨会准备那么久,而且...”
“有更重要的事。”刘子晨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这大概是他工作五年来第一次为私事调整工作安排。
整个上午,刘子晨的思绪都飘忽不定。他想起高中时的林美熙,那时的她已经是全校瞩目的焦点,而自己只是个躲在图书馆的透明人。有次她在体育课扭伤脚踝,是他背她去医务室的。那段短短的路程,她柔软的手臂环着他的脖子,发丝间的茉莉花香,成了他青春期最珍贵的记忆。
下午五点四十,刘子晨已经换好自己唯一一套西装站在医院门口。这套衣服是他毕业面试时买的,虽然保养得很好,但款式显然已经过时。他反复整理着领带,手心微微出汗。
六点整,一辆白色保时捷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林美熙精致的脸庞出现在眼前:“上车吧!”
刘子晨刚坐进副驾驶,就听见林美熙的轻笑声:“你就穿这个?”她的目光扫过他的西装,眉头微皱。
刘子晨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我...”
“算了,先去商场。”林美熙没等他说完就踩下油门,“我带你去买套像样的。”
保时捷驶入车流,刘子晨望着窗外闪过的霓虹,默默计算着银行卡里的余额。他上个月刚给母亲汇去一笔钱,剩下的不知道够不够买一套“像样”的西装。
但他没有拒绝。从来都是这样,只要是林美熙想要的,他总会想办法满足。即使知道,对她而言,自己可能只是个临时抓来的替代品。
“这件衣服真不合身,剪裁太呆板了。”林美熙翘着腿坐在VIP试衣间的皮沙发上,手指玩弄着发梢,红唇微撅,“你穿这身,看起来就像个卖保险的。”
刘子晨站在试衣镜前,肩膀不自觉地沉了一沉。这是店员推荐的第五套西装,深灰色的杰尼亚修身款,价格抵得上他半个月的工资。镜子里的自己显得有些生疏——他平时习惯穿宽松的白大褂,突然被紧身剪裁束缚,连呼吸都感觉不顺畅。
“要不...就选这套吧?”他轻声建议,手指下意识地摩擦着袖口的扣子。
林美熙突然站起身,高跟鞋在地毯上留下两个小凹痕。她走到刘子晨面前,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昂贵的香水味——前调是柑橘,中调是玫瑰,后调是麝香。刘子晨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领子这里,”她的指尖轻抚过他的颈侧,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太宽了,显得你脖子短。”她歪着头审视,“而且颜色也不对,你皮肤偏黄,穿冷色调更合适。”
店员在一旁赔笑:“小姐真是内行,我们刚到了一批新款的宝蓝色...”
“拿来试试。”林美熙打断她,重新坐回沙发,拿起手机开始回复消息。屏幕上是三个不同的聊天窗口,她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时不时发出轻笑。
刘子晨回到试衣间,小心翼翼地脱下西装。试衣间很宽敞,三面都是镜子,映出他略显单薄的身材。他看了眼挂在衣架上的价签——36800元。这个数字让他胃部微微抽搐。上个月给山区诊所捐赠医疗器材后,他卡里的余额勉强够付这套西装,但如果买了这个,接下来三个月恐怕只能吃食堂最便宜的套餐了。
“刘子晨?你换好了吗?”林美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不耐烦。
“马上好。”他迅速穿上那套宝蓝色西装,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林美熙抬头的一瞬间,眼睛微微亮了一下。这套西装确实更适合他,剪裁精良的面料勾勒出他挺拔的背部线条,宝蓝色衬得他肤色干净而健康。但她很快掩饰住那一丝惊艳,转而挑剔起袖口的细节。
“还凑合吧。”她最终不情不愿地承认,转头对店员说,“配条领带。”
店员殷勤地捧来几条真丝领带,林美熙随手一指:“那条银灰色的。”
刘子晨接过领带,笨拙地在脖子上比划。他平时很少需要打领带,手法生疏得可笑。
“天啊,你连领带都不会打?”林美熙夸张地叹气,起身走到他面前,“低头。”
刘子晨顺从地低下头,闻到她发丝间的香气。林美熙的手指灵活地在他领口穿梭,偶尔碰到他的下巴,像羽毛轻扫而过。她的睫毛近在咫尺,在灯光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好了。”她退后一步,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这个动作莫名亲昵。刘子晨的心跳漏了一拍。
结账时,刘子晨默默递出银行卡。收银员报出总价:“一共是四万二千八百元。”
林美熙正在补妆,闻言头也不抬:“这么便宜?”
刘子晨的指尖在POS机上停顿了一秒,然后坚定地输入了密码。他想起上个月接诊的那个农民工,因为舍不得一千块的检查费差点延误治疗。而现在,他正为一套只穿一次的西装花掉半年积蓄。
“谢谢惠顾!”店员笑容满面地递回银行卡和包装精美的购物袋,“需要给您办张会员卡吗?”
“不用了。”刘子晨礼貌地拒绝,接过袋子。林美熙已经拎着包走向门口,他快步跟上。
“七点的酒会,现在才五点半。”林美熙看了眼腕表,那是一块镶钻的卡地亚,“先去喝杯咖啡吧。”
咖啡厅里,林美熙点了一杯98元的瑰夏手冲,刘子晨要了最便宜的美式。她接了个电话,声音甜得发腻:“陈总~昨晚的演唱会好看吗?...哎呀,人家临时有事嘛,下次一定陪你...”
刘子晨安静地搅拌着咖啡,目光落在桌面上。林美熙挂掉电话,突然凑近:“喂,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刘子晨如实回答。
“也是,你这么闷,谁受得了。”她嗤笑一声,从包里拿出一支口红补妆,“不过当医生应该挺挣钱的吧?”
“还好。”刘子晨没有解释自己大部分收入都捐给了贫困患者。他看着她对着小镜子涂抹口红的模样,想起高中时她也是这样,在课间对着化妆镜涂唇彩,晨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侧脸上,美得像幅画。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林美熙站起身,顺手将用过的纸巾丢在桌上。刘子晨习惯性地帮她拿起外套,这个动作自然得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
荣盛集团的酒会在五星级酒店顶楼举行。电梯里,林美熙突然伸手扯松了刘子晨的领带:“太死板了,放松点。”她的手指有意无意擦过他的喉结,然后满意地看着他耳尖泛红。
宴会厅金碧辉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林美熙一进场就吸引了众多目光,她挽着刘子晨的手臂,笑容甜美得体,但刘子晨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在他臂弯里不耐烦地敲击。
“周董来了!”人群中有人低呼。林美熙的身体明显紧绷了一下,她松开刘子晨的手臂:“去给我拿杯香槟,不要太甜的。”
刘子晨点头,朝酒水区走去。等他回来时,林美熙已经被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围住,她笑得花枝乱颤,手指卷着发梢。刘子晨站在外围,端着香槟静静等待。
“呀,你回来啦。”林美熙终于注意到他,接过香槟抿了一口就皱起眉,“太甜了,我不是说了不要甜的吗?”
“抱歉,我再去换一杯。”刘子晨转身要走。
“算了,先帮我拿着。”她将酒杯塞回他手里,转向身旁的中年男人,“周董,这是我朋友刘子晨,市立医院的骨科医生。刘医生,这是荣盛集团的周健董事长。”
周健看上去五十出头,鬓角微白,但气场强大。他朝刘子晨点头致意:“刘医生年轻有为啊。”
“周董过奖。”刘子晨礼貌回应。
“刘医生对膝关节置换术很有研究,”周健突然说,“我太太去年在美国做的手术,恢复得不太理想。”
刘子晨的表情立刻认真起来:“是术后感染还是假体松动?如果是后者,可能需要翻修手术...”
接下来的十分钟,周健和刘子晨就几种手术方案进行了深入交流。林美熙站在一旁,笑容逐渐僵硬。她原本只是想利用刘子晨医生的身份给自己增添几分知性光环,没想到他居然和周健聊得这么投机。
“失陪一下。”她突然打断两人,拉着刘子晨走到一旁,“你去那边待着,别抢我风头。”她压低声音命令道,指甲几乎掐进他的手臂。
刘子晨沉默地点头,走向角落的自助餐区。整个晚上,他像个隐形人一样站在角落里,看着林美熙在宾客间游刃有余地周旋。她时而娇笑,时而轻嗔,像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在每个有可能带来利益的男人身边短暂停留。
“刘医生?”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刘子晨转头,发现周健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
“周董。”他微微颔首。
“你的女伴似乎很忙。”周健意味深长地说,目光投向远处正和一个年轻富二代调情的林美熙。
刘子晨没有回应,只是抿了口手中的矿泉水。
“关于刚才说的手术方案,我很感兴趣。”周健递过一张名片,“有空可以详细聊聊,我太太的病历我可以让人发给你看看。”
“好的,谢谢信任。”刘子晨双手接过名片,小心地放进内袋。
酒会接近尾声时,一个喝醉的客人不小心将红酒泼在了刘子晨的西装上。深红色的酒渍在宝蓝色面料上格外刺眼。
“对不起啊老兄!”醉汉大着舌头道歉。
林美熙闻声赶来,看到酒渍后脸色一沉:“你怎么搞的?这么贵的衣服...”
“没关系,”刘子晨平静地打断她,“送去干洗就好。”
“算了,反正也不贵。”林美熙突然改口,轻蔑地瞥了眼西装,“走吧,我累了。”
回程的车上,林美熙一言不发。刘子晨安静地坐在副驾驶,西装上的酒渍已经干了,皱巴巴地贴在胸口,像一道伤疤。
“今天谢谢你。”在刘子晨的公寓楼下,林美熙突然说,“虽然你表现得不怎么样。”
刘子晨解开安全带:“不用谢。”
“那套西装...”她犹豫了一下,“干洗费我可以出。”
“不必了。”刘子晨推门下车,“晚安,林美熙。”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林美熙莫名有些烦躁。她打开手机,周健发来了好友申请,备注是“感谢刘医生的建议”。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来,再干一杯!”林美熙的声音甜得让人心醉,她几乎整个人都依偎在周健的胳膊上,手指轻拂过他的西装袖口,轻声说道:“周总,您酒量惊人,可别让我们这些小姑娘难堪哦。”
私人会所的VIP包厢里,酒会继续进行,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刘子晨坐在一隅,目光跟随林美熙,她如同蝴蝶般在几位关键客户间翩翩起舞。她已经喝了很多,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眼神也开始迷离,但她劝酒的手法却越来越放肆。
“林小姐,你的朋友似乎不太尽兴呢。”周健突然指向刘子晨,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刘医生,来,我敬你一杯。”
刘子晨正要站起身,林美熙却抢先一步,夺过酒杯:“周总,别难为他了,刘医生明天还有手术呢。”她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汇聚在锁骨处,形成一汪小小的水潭,“我替他喝!”
包厢内响起一阵哄笑声。刘子晨的眉头微微一皱——他对林美熙的酒量了如指掌,记得高中毕业聚会时,她三杯啤酒就醉得不省人事。
果不其然,半小时后,林美熙瘫坐在沙发上,头一点一点的,像只疲倦的小猫。其他人依旧高谈阔论,没人注意到她的不适。
“我送她回去。”刘子晨突然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周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需要帮忙吗?”
“不用,谢谢。”刘子晨脱下西装外套,轻轻盖在林美熙肩上,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她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呼吸中带着浓重的酒精味。
会所外,夜风带着一丝凉意。林美熙迷迷糊糊地报了个地址,然后头一歪,彻底靠在刘子晨肩上睡着了。她的发丝轻拂他的脖颈,痒痒的,带着高级洗发水的香气。
出租车里,刘子晨尽量让她靠得舒服些。路灯的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忽明忽暗,睡着的林美熙少了平日里的张扬,显得格外年轻脆弱。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嘴角微微下垂,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刘子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眉间的浅浅褶皱,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收回了手指。
林美熙的公寓位于顶层,电梯需要刷卡。刘子晨从她包里找出门禁卡时,手指碰到了几个药盒——安眠药、抗焦虑药、胃药。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紧。在他记忆中,林美熙永远是那个光芒四射的女孩,从不需要这些。
公寓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混乱。高跟鞋东一只西一只地躺在地上,茶几上堆满拆开的快递盒和空饮料瓶,沙发上散落着几件昂贵的连衣裙。这与林美熙对外展示的精致形象大相径庭。
刘子晨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脱掉她的高跟鞋,拉过被子盖好。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留下——醉酒后呕吐窒息的风险是真实存在的。
他轻手轻脚地回到客厅,开始收拾这片狼藉。三只高跟鞋配成对放回鞋柜,快递盒拆平叠好,空瓶扔进垃圾桶,连衣裙一件件挂回衣柜。做这些时,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种奇怪的满足感——能为林美熙做点什么,哪怕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厨房冰箱里除了几瓶昂贵的香槟外空空如也。刘子晨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叫了24小时送药服务,又下单了一些食材。
凌晨三点,当解酒药和食材送到后,刘子晨在便条上写下服药说明和早餐的加热方法。他的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就像他做手术记录时一样一丝不苟。这张便条他写了三次——第一张不小心写错了字,第二张折痕不够整齐。
林美熙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刘子晨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她把被子踢开一半,露出修长的腿。他犹豫再三,还是走进去重新为她盖好被子。
“刘...子晨...”她突然含糊地叫了他的名字。
刘子晨僵在原地,心跳如雷。但林美熙只是咂了咂嘴,又沉沉睡去。
清晨六点,确认林美熙呼吸平稳后,刘子晨轻轻带上门离开了。公寓恢复了整洁,餐桌上放着解酒药、蜂蜜水和一份做好的早餐——蔬菜粥和煎蛋,都是养胃的食物。便条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解酒药醒来后立刻吃。早餐用微波炉加热1分30秒。如有不适,随时联系我。——刘子晨”
他的电话号码写在最后,尽管他知道林美熙手机里早就存着。
上午十点,林美熙被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她头痛欲裂,摸索着按下接听键。
“林总监!鑫诚那边突然撤资了!”助理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王总说我们的方案不符合他们的ESG标准...”
“什么?”林美熙猛地坐起来,随即因剧烈的头痛而呻吟一声,“合同不是都签了吗?”
“他们宁愿付违约金...董事长让您立刻来公司开会...”
挂掉电话,林美熙跌跌撞撞地走进浴室。镜子里的自己妆花得一塌糊涂,但身上却穿着干净的睡衣。她皱眉回忆昨晚——最后的记忆是在会所替刘子晨挡酒,之后全是空白。
客厅的整洁让她愣了一下。茶几上摆着解酒药和便条,她拿起看了一眼就随手丢进垃圾桶,却把药片吞了下去。厨房飘来淡淡的食物香气,电饭煲处于保温状态,里面是还温热的蔬菜粥。
“多管闲事...”她嘟囔着,却盛了一碗粥。味道意外地好,清淡中带着一丝甜味,缓解了她翻腾的胃。
手机又响了,是苏雯:“熙熙,听说你们公司出事了?”
“嗯,鑫诚突然撤资。”林美熙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喝粥一边翻看昨晚错过的消息,“损失不小。”
“我听说...周健最近在投资环保项目,”苏雯意有所指,“你昨晚不是见到他了吗?”
林美熙的手指顿住了。她突然想起酒会上周健和刘子晨相谈甚欢的场景,以及周健看刘子晨时那种欣赏的眼神。
“雯雯,你说...”她的声音突然变得轻快,“如果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表现出兴趣,最好的接近方式是什么?”
“啊?周健是gay?”
“不是!”林美熙翻了个白眼,“我是说...如果我想通过一个男人接近另一个男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熙熙,你该不会是想利用刘子晨吧?我听说他高中就暗恋你,这也太...”
“胡说什么呢!”林美熙打断她,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只是互相帮忙而已。对了,你有周健的私人联系方式吗?”
挂掉电话后,林美熙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景观。鑫诚撤资确实是个危机,但也是个机会——如果能搭上周健这条大船...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在垃圾桶里的便条上,刘子晨工整的字迹依稀可见。
她拿起手机,划开通讯录,在“刘子晨”的名字上停顿了几秒,然后点了编辑,将备注改成“骨科刘医生”。
做完这个微不足道的改动后,她突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连头痛都减轻了。她哼着歌走向浴室,准备洗个澡去公司应对危机。解酒药的包装盒还放在桌上,上面贴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一日两次,一次一片,饭后服用。”字迹和垃圾桶里的便条如出一辙。
林美熙将它随手扔进抽屉,和十几瓶其他药混在一起。她不会知道,刘子晨为了买到这个特定品牌的解酒药,凌晨跑了三家药店。
“膝关节置换术后恢复得多久?”林美熙透过电话询问,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好奇。她斜躺在沙发上,手指随意地绕着电话线,目光却紧紧锁定在电脑屏幕上周健的资料上。
“一般6到12周。”刘子晨的声音因惊讶而略高,反问,“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就是随便问问。”她轻声笑着,故意让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昨晚看了个医疗剧,想起来你是这方面的行家。”
电话那头传来翻阅纸张的声音,刘子晨似乎在查找资料。“如果用最新的微创技术,恢复期可以缩短到4周。上周我们刚做了一例……”
林美熙一边心不在焉地应答,一边在笔记本上记下“4周,微创”,然后画了个圈。周健的妻子去年在美国做了膝关节手术,恢复得并不理想,这是她从苏雯那里得知的消息。
“你们医院最近有什么新项目吗?我朋友想投资医疗行业。”她打断了刘子晨的技术性讲解,直接切入正题。
“有个智能假肢研发项目正在寻找合作伙伴,”刘子晨停顿了一下,“但这类投资的回报周期比较长……”
“智能假肢?”林美熙眼睛一亮,迅速记录下来。周健的弟弟因车祸截肢,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通话结束时,刘子晨轻声说:“没想到你会关心这些。”
“我一直很关心你啊,老同学。”林美熙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眼神却冷若冰霜,“对了,周五有空吗?想请你吃个饭,感谢你那晚照顾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有空。”回答简洁而肯定。
挂断电话后,林美熙将刚刚记录的信息拍照发给苏雯:“查查这些和周健家有没有联系。”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苏雯回复:“你太神了!周太太去年膝盖手术失败,现在走路还疼。他弟弟用着进口假肢,但周健一直在寻找更好的技术。熙熙,你这是要直击要害啊!”
林美熙没有回复。她走进衣帽间,开始挑选周五要穿的衣服。一件酒红色的连衣裙吸引了她的目光——剪裁合身,领口恰到好处地若隐若现。她想象着周健看到时的表情,又想象刘子晨站在一旁的样子,突然感到一种奇怪的兴奋。
市立医院骨科办公室,刘子晨放下电话,嘴角微微上扬。护士小张拿着病历本进来,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惊讶地挑眉:“刘医生,有什么喜事吗?”
“没什么。”刘子晨迅速恢复了平时的严肃,但眼角眉梢的柔和却无法掩饰。
“是那位经常打电话来的林小姐吧?”小张调皮地眨眨眼,“最近您接电话时的语气都不一样了。”
刘子晨没有否认,只是低头整理桌面。下班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医院的图书馆。微创膝关节置换术的最新研究、智能假肢的技术突破……他借阅了十几本专业期刊,还打印了大量资料。
那晚,刘子晨公寓的灯一直亮到凌晨三点。书桌上摆满了论文和笔记,他时而皱眉思考,时而快速记录。茶几上的晚餐只动了几口,已经凉透了。凌晨两点半,他揉了揉太晨穴,从药瓶里倒出两片止痛药吞下。
手机突然震动,是林美熙发来的消息:“突然想起来,周五不如去翡翠阁?听说那里的法餐很正宗。”
刘子晨看着这条消息,手指悬在键盘上许久,最终只回了一个“好”。翡翠阁是城里最贵的餐厅之一,人均消费相当于他一天的手术补贴。但他更在意的是,林美熙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法餐了?记忆中她一直偏爱川菜。
周五晚上,刘子晨提前半小时到达餐厅。他穿着上次那套宝蓝色西装——干洗费花了他三百块,但酒渍已经不见踪影。侍者引他入座时,他注意到这个位置视野极佳,能看清整个餐厅的入口。
林美熙迟到了二十分钟,但当她出现在门口时,所有等待都显得值得。酒红色连衣裙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高跟鞋让她的腿看起来更加修长。几个男客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
“等很久了?”她在刘子晨对面坐下,随手将价值不菲的包包放在一旁。
“刚到。”刘子晨撒了谎,将菜单推给她,“看看想吃什么?”
林美熙快速浏览着菜单,却显得心不在焉。她的目光不时扫向餐厅入口,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你今天……很漂亮。”刘子晨轻声说。
“谢谢。”她敷衍地笑了笑,突然眼睛一亮,“啊,那不是周董吗?”
刘子晨转头,看到周健正独自走向吧台。这个“偶遇”太过巧合,但他什么也没说。
“太巧了!”林美熙已经站起身,“我去打个招呼,你不介意吧?”
不等回答,她就朝周健走去。刘子晨看着她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杯边缘。十分钟过去了,林美熙没有回来。侍者来问是否点菜,刘子晨摇了摇头:“再等等。”
又过了十五分钟,林美熙终于回来,身后跟着周健。“周董一个人用餐,不如一起吧?”她笑容灿烂,仿佛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提议。
刘子晨站起来,礼貌地与周健握手。他能闻到周健身上高级古龙水的气息,混合着林美熙的香水味,形成一种奇特的压迫感。
“打扰你们了。”周健说,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怎么会!我们就是老同学聚聚。”林美熙迅速回答,手自然地搭上周健的手臂,“刘医生一直想请教您关于医疗投资的事呢。”
刘子晨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晚餐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中进行。林美熙妙语连珠,不断将话题引向周健感兴趣的方向——医疗技术、慈善事业、高尔夫。每当刘子晨想说什么,她就会巧妙地打断或转移话题。更令人不安的是,她与周健的互动越来越亲密——碰杯时指尖的轻触,倾听时身体的倾斜,大笑时“不经意”搭上对方手臂的动作。
刘子晨安静地吃着面前已经冷掉的前菜,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观众。
“刘医生,”周健突然转向他,“上次说的智能假肢项目,有更详细的资料吗?”
刘子晨刚要回答,林美熙就插了进来:“刘医生整理了一份完整的报告,对吧?”她转向刘子晨,眼中带着某种暗示,“不如你发给周董看看?”
“我可以发给你,你转发给周董。”刘子晨平静地说。
“哎呀,何必这么麻烦,”林美熙娇嗔道,“不如你现在回去发?我记得你说今晚还要准备明天的手术……”
这是一个明显的逐客令。刘子晨放下餐巾,看了看林美熙,又看了看周健。前者眼中闪烁着期待,后者则面露歉意。
“确实有个手术方案需要确认。”刘子晨站起身,“你们慢用。”
“这么快就走?”林美熙嘴上这么说,却已经示意侍者拿来刘子晨的外套。
周健站起来伸出手:“谢谢你的分享,期待看到那份报告。”
刘子晨与他握了握手,转向林美熙:“需要送你回家吗?”
“不用了,周董顺路。”她微笑着说,眼神已经飘回周健身上。
走出餐厅,夜风扑面而来。刘子晨站在路边,看着橱窗内那对相谈甚欢的男女。林美熙正倾身向前,红唇微启,眼中盛满崇拜——这个表情他很熟悉,高中时她就是用这种眼神让篮球队长帮她写作业的。
回到家,刘子晨机械地打开电脑,将那份熬夜整理的智能假肢资料发给了周健。点击发送的那一刻,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摸了摸额头,滚烫一片。
药箱里没有退烧药,只有上次剩下的止痛片。刘子晨就着冷水吞下两片,倒在床上。手机屏幕亮起,是林美熙发来的消息:“资料发了吗?周董很感兴趣。”
他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只回复了一个“已发”。手机从指间滑落,他蜷缩在床上,高烧带来的寒意让他微微发抖。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又看到高中时的林美熙,穿着校服站在晨光下,对他笑着说“谢谢”。
那时的谢谢,是因为他帮她修好了自行车,还是替她背了黑锅?记忆已经模糊。但此刻的疼痛却无比清晰,从太晨穴一直熙延到胸腔。
第二天清晨,刘子晨勉强爬起来测体温——39.2度。他给医院打电话请了假,这在他是极其罕见的事。护士长接的电话,关切地问:“刘医生,您从不会病假的,要不要派人去看看您?”
“不用,休息一天就好。”他哑着嗓子回答。
挂掉电话后,护士长若有所思。她打开刘子晨的抽屉——作为科室负责人,她有备用钥匙——里面整齐地放着听诊器、钢笔和一个简单的相框。照片上是高中毕业合影,年轻的刘子晨站在最后一排角落,目光却明显落在前排正中央笑容灿烂的女孩身上。
“傻孩子。”护士长轻声叹息,将照片放回原处。
与此同时,林美熙正在周健的豪车里补妆。昨晚的晚餐很成功,周健已经约她下周参加一个私人收藏展。
“你那位医生朋友,”周健突然开口,“很专业。”
“嗯,他是挺厉害的。”林美熙随口应道,心思全在新口红的效果上。
“你们……不只是老同学吧?”周健的语气带着试探。
林美熙笑了:“当然只是同学。他那种人……太闷了,根本不是我的菜。”
周健点点头,没再追问。林美熙看向窗外,突然想起今早发给刘子晨的消息还没收到回复。她皱了皱眉,又发了一条:“周董说资料很有用,谢啦!”
消息显示已读,但没有回复。林美熙撇撇嘴,将手机扔回包里。刘子晨大概在忙手术吧,医生都这样。反正现在有了周健这条线,暂时也用不上他了。
车窗外的晨光很好,照在她新买的钻石耳钉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刘大夫,3号床的病人手术之后体温升高,38.5度!”
护士的急切喊声把刘子晨从迷糊中拉回现实。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快步走向病房。这已经是他那晚在餐馆发高烧后的第三天,虽然体温有所下降,但脑袋还是隐隐作痛。
3号床的病人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妇人,膝关节置换手术后的第二天。刘子晨检查伤口时,老妇人突然握住他的手:“大夫,你的手怎么那么热?”
“手术后有点发热是正常现象。”刘子晨温和地回答,巧妙避开了自己体温的问题。
处理完病人后,他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退烧药服下。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林美熙的消息:“晚上有空吗?周董组织了一个小型医疗投资沙龙,想请你当嘉宾。”
刘子晨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好一会儿。自从翡翠阁那晚后,林美熙和周健的互动越来越频繁,而他成了她接近周健的“专业顾问”。每次她需要医疗方面的信息或人脉,就会突然热情起来;一旦目的达成,又迅速冷淡。
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一会儿,他还是回复:“几点?在哪里?”
消息刚发出,办公室门就被推开。护士长王敏拿着病历本进来,看到他苍白的脸色,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刘医生,你应该在家休息。”
“只是有点感冒。”刘子晨迅速把药瓶塞回抽屉。
王敏没有揭穿他的谎言。她三十出头,是医院最资深的护士之一,做事干练又体贴,深受同事和病人喜爱。此刻她走到刘子晨身边,自然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还在发烧。”她叹了口气,“你这几天根本没好好休息。”
刘子晨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手:“有个复杂病例需要跟进。”
“是因为那个女孩吗?”王敏突然问。
刘子晨的手指僵住了。
“每次她来电话或消息,你就变得不一样。”王敏的声音很轻,“上周你甚至为了她推迟了两台手术。”
手机又震动起来,林美熙发来了沙龙地址和时间。刘子晨没有立即查看,但王敏已经注意到了他瞬间绷紧的身体语言。
“她值得吗?”王敏直视着他的眼睛,“值得你这样...消耗自己?”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刘子晨抬起头,眼神平静却坚定:“王老师,谢谢关心。但我很好。”
王敏深吸一口气,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塞给他:“国际医疗援助项目的申请表,院长让我转交给你。非洲一年,下周截止报名。”她转身走向门口,又停住脚步,“刘医生,有些人注定是流星,再美也抓不住的。”
门关上后,刘子晨慢慢展开那张申请表。“援助地区:撒哈拉以南非洲;时长:12个月;申请条件:具备独立处理复杂创伤能力...”他的目光落在最后的截止日期上——三天后。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电话。林美熙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刘子晨几乎是本能地接起来。
“看到消息了吗?今晚七点,千万别迟到!”她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命令式甜腻,“周董很看重这次沙龙,来的都是医疗界大佬。”
“需要我准备什么?”刘子晨问,声音因发烧而有些沙哑。
“把你那些高大上的专业术语都用上就行。”林美熙轻笑,“对了,穿正式点,我上次给你买的那套西装还在吧?”
刘子晨沉默了一秒。那套西装明明是花了他四个月工资买的,现在却成了她“给”他的礼物。
“在。”他最终只回答了这一个字。
“完美!晚上见!”电话挂断了,连一句“你声音怎么哑了”都没问。
刘子晨放下手机,拿起申请表看了许久,最终将它放进了抽屉。沙龙晚上七点开始,他五点就离开了医院。高烧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开车时不得不格外集中精力。
回到家,他冲了个冷水澡试图降温,然后穿上那套宝蓝色西装。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他倒了杯温水,又吞了两片退烧药。
六点半,他准时到达沙龙地点——周健名下的一家高端私人会所。门口停着几辆豪车,保安看了他的邀请函才放行。
会场内,林美熙正挽着周健的手臂与几位投资人交谈。她穿着香槟金色的礼服裙,头发精心盘起,耳垂上的钻石耳环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看到刘子晨进来,她眼睛一亮,立刻向他招手。
“这位就是我跟各位提过的刘医生,市立医院的骨科专家。”她热情地介绍,手却依然搭在周健臂弯里,“他在微创关节置换方面很有研究。”
刘子晨礼貌地与众人握手。他能感觉到林美熙的目光在他和周健之间来回游移,像在比较什么。
沙龙进行到一半,有位投资人提出想了解非洲医疗现状。刘子晨正好去年参加过短期医疗援助,便分享了一些见闻。他讲到一半时,注意到周健眼中闪过异样的光彩。
“刘医生对非洲这么了解?”周健突然插话,“我们基金会正计划在肯尼亚建一所骨科专科医院,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专业人才。”
林美熙的笑容僵了一瞬:“刘医生在医院很忙的,哪有时间去非洲。”她的手指收紧,几乎掐进周健的手臂。
“确实是个有意义项目。”刘子晨平静地说,“如果需要建议,我很乐意提供。”
“不如我们单独约时间详谈?”周健递上名片,“下周三如何?”
林美熙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松开周健的手臂,转而拿起一杯香槟塞到刘子晨手里:“别光顾着聊工作,刘医生,尝尝这个,周董特意从法国空运来的。”
刘子晨接过酒杯,却没有喝。他的胃因高烧而绞痛,酒精只会让情况更糟。但林美熙正紧盯着他,眼中带着某种挑战。
“抱歉,我最近在吃抗生素。”他轻声解释,将酒杯放在侍者的托盘上。
“扫兴。”林美熙撇撇嘴,突然踮脚在周健耳边说了什么,两人一起笑起来。那亲密的姿态像一把钝刀,缓慢地插入刘子晨的胸腔。
沙龙结束后,林美熙让刘子晨在门口等她。半小时过去了,他靠在自己的旧车上,头痛欲裂。终于,林美熙和周健一起出现,她的口红有些花了,头发也松散了几缕。
“周董答应送我回家。”她宣布道,眼睛亮得异常,“刘医生,今天辛苦了。”
这是逐客令。刘子晨点点头,刚要转身,林美熙却突然叫住他:“等一下!”她快步走来,伸手整理他的领带,这个动作让两人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她呼吸中的香槟味。
“领带歪了。”她轻声说,手指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下巴,“明天把非洲项目的资料整理一份发我,好吗?”
刘子晨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碰他——即使只是为了在周健面前表演什么。他微微点头,喉咙紧得说不出话。
林美熙满意地退开,回到周健身边。两人上车前,她回头看了刘子晨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笑意——像是胜利,又像是挑衅。
回到家,刘子晨的高烧更严重了。他跌跌撞撞地走进浴室,趴在洗手台上干呕,却只吐出几口酸水。镜子里的自己双眼通红,额头滚烫。他拖着脚步回到卧室,从抽屉里取出那张申请表。
电话突然响起,是医院急诊科。有个复杂骨折病人需要他会诊。刘子晨看了看表——凌晨一点十五分。他深吸一口气,抓起外套和车钥匙。
三天后,王敏在值班室堵住了刘子晨。
“申请表我看了。”她直截了当地说,“你填了所有资料,却迟迟不签字。”她走近一步,“是因为那个女孩吗?”
刘子晨没有回答,低头整理病历。
“刘子晨!”王敏罕见地直呼其名,“你知道医院多少护士暗恋你吗?可我们都看得出你心里有人。”她声音哽咽了一下,“但那个人值得你放弃自己的前途吗?”
刘子晨抬起头,眼神疲惫却平静:“王老师,谢谢你的关心。但这是我的选择。”
“那至少看看其他选择!”王敏突然抓住他的手,“我喜欢你两年了,从你刚来医院时就...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但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我会...”
“抱歉。”刘子晨轻轻抽回手,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桌上的手机——屏保是高中毕业照的裁剪版,只有林美熙灿烂的笑脸。
王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瞬间明白了什么。她后退一步,眼中闪着泪光:“她永远不会像你这样爱她的,刘医生。有些人天生就没有心。”
刘子晨没有反驳。王敏离开后,他拿起手机,翻到林美熙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昨晚她发来的:“资料整理好了吗?周董催着要呢。”
他没有回复。窗外,夕晨将整个办公室染成血色。刘子晨拉开抽屉,取出申请表和钢笔。笔尖悬在签名处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与此同时,林美熙正在周健的办公室里,听他讲述肯尼亚医疗项目的规划。
“刘医生确实很专业。”周健赞赏地说,“如果他愿意去非洲负责前期建设,那就太完美了。”
林美熙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应该不会去吧。他在国内发展得很好。”
“是吗?”周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听说他申请了无国界医生的项目。”
这个消息像一记耳光甩在林美熙脸上。刘子晨要去非洲?他从来没提过!她突然想起这几天他没回的消息,和沙龙上谈论非洲时眼中的光彩。
“我...不太清楚。”她勉强维持着笑容,“我们只是老同学,不怎么聊私事。”
周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转换话题:“对了,明晚有个慈善晚宴,陪我出席?”
林美熙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当然!”她凑近周健,红唇几乎贴上他的耳朵,“需要我穿那条你喜欢的黑裙子吗?”
周健笑着捏了捏她的手:“你穿什么都美。”
离开周健办公室,林美熙立刻给刘子晨发了消息:“听说你要去非洲?真的假的?”发完才意识到这显得她多在乎似的,又赶紧补了一条:“周董问起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消息显示已读,但整整一小时过去,依然没有回复。林美熙盯着手机屏幕,一种奇怪的焦躁感在胸口熙延。她突然想起刘子晨发烧时沙哑的声音,和沙龙上苍白的脸色。
“关我什么事。”她自言自语地锁上手机屏幕。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在她眼中映出斑斓却冰冷的光。
申请表上的签名已经干透了三天。刘子晨坐在桌前,指尖轻触着纸张的边缘。明日就是截止日,他本该今天提交表格。但内心有股力量,让他迟迟未能将表格封入信封。
抽屉里,一个精美包装的小盒子已静静躺了两周。那是他在古董市场淘到的音乐盒,能播放《梦中的婚礼》——林美熙高中时最常哼唱的旋律。她曾说,将来结婚一定要用这首曲子作为入场曲。
刘子晨取出音乐盒,缓缓打开。清脆的乐声在静谧的房间中回荡。盒底藏着一封信,他反复修改七次才满意。信中没有华丽的词藻,只有真挚的告白——从高中初见她的心动,到如今依旧的牵挂。
手机突然震动,医院发来消息,提醒他明日有手术。刘子晨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二十。若现在出发,他能在林美熙下班前等在她公司楼下。
这个想法一旦萌生,便如野火般熙延。五年来,他从未表露过心迹。或许...或许说出来,一切会有所改变?即使被拒绝,至少他尝试过,可以无憾地离开。
刘子晨换上那套宝蓝色的西装——林美熙“送”他的那套。在镜前,他反复调整领带,直至每一处褶皱都完美无瑕。出门前,他再次检查音乐盒和信,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入公文包。
林美熙的公司坐落在金融区最豪华的写字楼。刘子晨站在大厅的角落,手里拿着音乐盒和信,像个初恋的少年。下班时间一到,电梯间涌出一群衣着光鲜的白领。他紧张地注视着每一张面孔,生怕错过她。
终于,林美熙出现了,旁边是她的闺蜜苏雯。她穿着米色风衣,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刘子晨深吸一口气,向她走去。
“林美熙。”他轻声呼唤。
林美熙转头,看到刘子晨时明显一愣,随即露出一个礼貌而疏远的微笑:“刘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刘子晨的声音有些沙哑,“能找个地方谈谈吗?”
苏雯调皮地用手肘推了推林美熙:“哟,有情况哦~”
林美熙皱了皱眉,但还是跟着刘子晨走到大厅一侧的休息区。她看了眼手表,这个动作让刘子晨的胃微微抽搐。
“什么事?我晚上还有个约会。”她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刘子晨的手心开始冒汗。他原本准备好的话语突然全部卡在喉咙里。最终,他只是默默地递出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和信封。
“这是...”
“请打开看看。”刘子晨轻声说。
林美熙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盒子。她先拆开了信封,快速浏览着那封信。刘子晨能清晰地看到她表情的变化——从困惑到惊讶,最后变成一种难以形容的...讥讽?
“你...喜欢我?”她抬起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可思议。
刘子晨点点头,心跳如雷。
林美熙突然笑了,不是开心的笑,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怜悯的笑。她转向不远处的苏雯:“雯雯,过来看看这个。”
苏雯好奇地凑过来:“什么呀?”
“我们刘医生,”林美熙晃了晃那封信,“给我写了封情书。”
刘子晨的脸瞬间失去血色。他没想到林美熙会当众宣读他的心意,更没想到她接下来的动作——她随手将信递给苏雯,然后拆开了音乐盒的包装。
“这是什么?古董吗?”她打开音乐盒,《梦中的婚礼》旋律响起时,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天啊,这曲子太土了。”
苏雯读完信,发出夸张的惊叹:“哇,从高中就暗恋?这也太痴情了吧!”她的语气不是感动,而是揶揄。
刘子晨站在原地,感觉双腿像灌了铅。大厅的灯光突然变得刺眼,周围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水幕,模糊而遥远。
“刘子晨,”林美熙合上音乐盒,声音冷得像冰,“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只是老同学,我找你纯粹是因为工作关系。”
“我知道。”刘子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的感受,在你...可能很久见不到我之前。”
“什么意思?你要去哪?”
“非洲。医疗援助项目。”刘子晨看着她的眼睛,那里没有一丝他期待的不舍或关切,只有纯粹的好奇。
林美熙的表情放松下来,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哦,那个啊。周董提过。”她将音乐盒塞回刘子晨手里,“这个你拿回去吧,太...寒酸了。”
“寒酸”两个字像刀子般捅进刘子晨的心脏。他想解释这个音乐盒是1920年的古董,是他花了三个月薪水买的;想告诉她这首曲子是她曾经最爱的;想说这封信的每一个字都是他反复斟酌的真心...
但看着她不耐烦的表情,所有话语都化为无声的苦涩。
“你这种人,”林美熙整理着风衣领子,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怎么会配喜欢我呢?”
这句话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刘子晨感到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裂了,尖锐的碎片扎进每一寸血肉。但他只是安静地站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走了,周健还在等我。”林美熙挽起苏雯的手臂,转身前最后看了刘子晨一眼,“祝你...非洲之行顺利?”
她们走远了,笑声飘散在空气中。刘子晨站在原地,手里捧着被拒绝的音乐盒。旋律还在继续,但已经走调了,像一个哽咽的哭泣。最终,音乐盒发出一声刺耳的“咔哒”,戛然而止。
刘子晨慢慢蹲下身,捡起被林美熙随手丢在地上的包装纸。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包装纸上有她指尖留下的淡淡香水味,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将这最后的痕迹刻进记忆。
回到公寓,刘子晨将音乐盒放在书桌上。他没有试图修复它,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不再发声的盒子。然后他拿出手机,删除了林美熙的所有联系方式——电话、微信、邮箱。每一个删除操作都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书桌上,国际医疗援助项目的申请表安静地躺着。刘子晨拿起它,装进信封,仔细封好。明天一早,他会亲自送到院长办公室,然后申请提前出发。
夜深了,刘子晨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相反,一种诡异的平静笼罩着他,就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只剩下无声的荒凉。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米其林餐厅里,林美熙正与周健举杯庆祝。
“为了我们的新关系。”周健微笑着说,水晶杯中的香槟泛着金色的气泡。
林美熙娇笑着与他碰杯,余光却不自觉地瞥向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暗着,没有新消息提醒。她突然想起刘子晨说要去非洲时的表情——那双总是温柔注视她的眼睛,今天像是熄灭的蜡烛,只剩下冰冷的蜡泪。
“怎么了?”周健注意到她的走神。
“没什么。”林美熙强迫自己回到当下,“只是在想...非洲是不是很危险?”
周健挑眉:“怎么突然关心这个?”
“随口问问。”她喝了一大口香槟,气泡刺激着喉咙,“刘子晨...就是今天那个医生,他说要去非洲援助。”
“啊,那个痴情的医生。”周健了然地点点头,“放心,无国界医生的安全措施很完善。不过那种地方,疟疾、战乱、缺水少药...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待的。”
林美熙的叉子在餐盘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她突然没了胃口。
“心疼了?”周健意味深长地问。
“怎么可能!”林美熙立刻否认,“只是...觉得有点傻。好好的医生不当,跑去那种地方。”
周健笑了笑,没再追问。晚餐后,他送给林美熙一条钻石项链,价值足以买下几百个那样的古董音乐盒。她对着镜子欣赏项链闪耀的光芒,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胸口,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那晚,林美熙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她站在高中教室门口,看见年轻的刘子晨独自坐在角落看书。她想走过去,却发现无论怎么走都无法靠近。最后刘子晨抬起头,对她说了什么,但她听不见。醒来时,枕边是周健送的名表,指针显示凌晨三点十八分。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点开通讯录搜索“刘子晨”,却发现这个名字已经不在列表中。她愣了几秒,才想起上周因为收到他太多“烦人”的工作消息,她一怒之下删除了他的联系方式。
“反正不重要。”林美熙对自己说,将手机扔到一旁。钻石项链在梳妆台上反射着冷冽的光,像一只嘲讽的眼睛。
两周后,市立医院为刘子晨举行了简单的送行会。他瘦了不少,但精神看起来异常平静。院长拍着他的肩膀说:“一年很快过去,我们等你回来。”
刘子晨微笑着点头,目光扫过科室里每一张熟悉的面孔。护士长王敏红着眼睛递给他一个平安符:“一定要...完好无损地回来。”
“我会的。”刘子晨轻声承诺,虽然他知道这个承诺有多脆弱。
登机前,刘子晨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是市立医院大门的照片,他已经删除了所有与林美熙有关的痕迹。飞机起飞时,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失重带来的轻微眩晕。这感觉像极了第一次见到林美熙时,那种心跳漏拍的悸动。
只是这一次,他知道自己不会再回头了。
倾盆大雨倾泻而下,林美熙穿着高跟鞋踏进了水坑,泥水溅起,弄脏了她那价值不菲的裙摆。她无暇顾及这些,快步跑进咖啡馆,抖落身上的雨滴。这家咖啡馆位于医院对面,是她精心挑选的观察点——透过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到市立医院的入口。
“一杯美式咖啡,谢谢。”她对服务员说道,然后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已经两年了。整整两年没有刘子晨的音讯。直到上周的同学聚会上,她偶然从班长那里得知,刘医生从非洲回来了,还升为了市立医院骨科的副主任。
“你不知道吗?”班长当时一脸惊讶,“刘子晨在非洲可是大名鼎鼎,救了不少孩子,自己却染病受伤。国内好几家私立医院高薪挖他,他却偏偏要回市立医院。”
林美熙搅拌着咖啡,回忆着当时的对话。她怎么会知道呢?两年前刘子晨删除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而她和周健的“恋情”也只维持了八个月——当周健提出要她做地下情人时,她愤怒地摔门而去。
手机震动起来,是公司财务总监的电话。林美熙按下了拒接键,她现在没心情听那些坏消息。自从三个月前荣科集团撤资,她一手创立的美熙公关就陷入了危机。员工工资拖欠了两周,今天早上房东甚至威胁要查封办公室。
她需要一个新的投资人,一个能让她东山再起的机会。而据她所知,新成立的仁和医疗基金正在寻找公关合作伙伴...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带来了一阵潮湿的风。林美熙条件反射般抬头,然后整个人僵在了座位上。
刘子晨。
他变了。原本就瘦削的脸庞现在更加棱角分明,肤色比两年前深了些,左腿走路时明显不太自然。但最让她震惊的是他的气质——曾经的拘谨和谦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后的沉稳。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没有打领带,却比周围所有人都显得从容不迫。
林美熙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杯子。她应该现在就出去“偶遇”他吗?还是...
还没等她决定,刘子晨已经走到了医院门口。一个年轻女医生撑着伞迎上来,笑着对他说了些什么。刘子晨微微低头听她说话,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这个表情让林美熙胸口莫名发紧——曾几何时,那样的温柔只属于她一个人。
女医生将一叠文件递给刘子晨,两人一起走向停车场。林美熙猛地站起来,扔下几张钞票就冲了出去。
“刘子晨!”
雨中的声音有些失真,但那个背影明显僵住了。刘子晨缓缓转身,目光穿过雨帘落在她身上。没有惊喜,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平静的审视。
“林小姐。”他点点头,语气礼貌而疏离,像是在对待一个普通病人家属。
这个称呼像一盆冷水浇在林美熙头上。两年不见,她设想过各种重逢场景,却唯独没料到这种...陌生的客气。
“好久不见。”她努力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精心打理的卷发现在湿漉漉地贴在脖子上,“我刚巧路过,没想到遇见你。”
刘子晨的目光在她湿透的衣服上停留了一秒:“下雨天,还是带把伞好。”
“我忘了嘛。”她下意识用上了以前那种撒娇的语气,却在看到刘子晨平静的眼神时突然感到一阵羞耻。
“刘主任,这位是...?”旁边的女医生好奇地问。
“高中同学。”刘子晨简短地介绍,“林小姐,这是刘医生。”
不是“朋友”,只是“同学”。林美熙咬了咬下唇,伸手将湿发别到耳后:“能借一步说话吗?我有点事想请教你。”
刘子晨看了看表:“我十分钟后有个会诊。”
“五分钟就好!”她急切地说,雨水流进眼睛里,刺得她视线模糊。不知为何,这模糊的视线让她想起两年前那个雨夜,刘子晨送醉酒的她回家,第二天留下的那张便条...
刘子晨对刘医生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示意林美熙跟他到医院大厅。他的左腿走路时有些拖,但背依然挺得笔直。
“你的腿...”林美熙忍不住问。
“援助期间出了点小意外。”刘子晨轻描淡写地说,仿佛那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扭伤,而不是可能改变他一生的伤病,“有什么事吗?”
医院大厅明亮的灯光下,林美熙终于能看清他的脸。岁月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了痕迹——眼角有了细纹,眉间一道浅浅的疤痕,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如初,只是不再为她闪烁。
“我...公司遇到些困难。”她直接切入主题,这是她一贯的作风,“听说仁和医疗基金在找公关公司,你和周董...我是说周健,还有联系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刘子晨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虽然表情没变,但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疏远。
“没有。”他简短地回答,“如果没其他事...”
“等等!”林美熙情急之下抓住他的手臂,感受到衬衫下结实的肌肉猛地绷紧,“我真的很需要这个机会。你知道这两年我过得有多难吗?周健那个混蛋...”
“林小姐。”刘子晨轻轻抽回手臂,“我很抱歉听到这些,但我恐怕帮不上忙。”
“你可以的!”她急切地说,“你现在是副主任,肯定认识很多医疗界的人。只要一个引荐,一个电话...”
“我该去会诊了。”刘子晨打断她,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祝你顺利。”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林美熙站在原地,雨水从她身上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小片水洼。这是第一次,刘子晨没有满足她的请求。这种被拒绝的感觉如此陌生,以至于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刘主任人很好,但原则性很强。”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林美熙转头,看到刚才那位刘医生还没走,“他在非洲救了几十个孩子,自己却因为延误治疗伤了腿。回来后多少企业想高薪挖他,他都拒绝了,说只想治病救人。”
林美熙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看着刘子晨远去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停下来和一个坐轮椅的小女孩说话,蹲下身时左腿明显有些吃力,但脸上的笑容温暖而真挚。
“他一直...这样吗?”她轻声问。
“怎样?”刘医生疑惑地看她。
“没什么。”林美熙勉强笑了笑,“谢谢你。”
走出医院,雨已经小了。林美熙站在台阶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应该放弃了,去找其他出路。但不知为何,刘子晨拒绝时平静的眼神反而激起了她久违的好胜心。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雯雯,帮我查查刘子晨现在的住址...对,就是那个刘医生。”
三天后,林美熙站在一栋普通公寓楼前。根据苏雯提供的消息,刘子晨回国后就住在这里,而不是医院分配的宿舍。她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没有回应。
她又按了一次,依然没人开门。正当她考虑是否要离开时,一个提着菜篮的老太太从楼梯走上来。
“找小刘啊?”老太太和蔼地问,“他今天值夜班,通常要九点才回来。”
林美熙眼睛一亮:“阿姨,您是...?”
“我住对门,姓陈。”老太太打量着她,“你是小刘的朋友?”
“我是他...高中同学。”林美熙临时改口,“刚好路过,想给他个惊喜。”
陈老太太似乎看穿了什么,但只是笑了笑:“要不你先来我家坐坐?小刘平时工作忙,家里都没什么烟火气。我看你这样子,像是城里最好的餐厅都吃腻了,要不要尝尝阿姨做的红烧肉?”
一小时后,林美熙已经坐在了刘子晨的公寓里——陈老太太有备用钥匙,说是帮忙浇花。“小刘信任我,”老太太骄傲地说,“这孩子心地好,就是太独。”
公寓整洁得近乎刻板,每样东西都有固定的位置。林美熙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空间,试图找出两年来刘子晨生活的痕迹。书架上全是医学专著,茶几上摆着几个非洲风格的手工艺品,沙发旁放着一个小小的药箱。
“他腿伤经常疼,”陈老太太注意到她的目光,“但从不抱怨。有时候半夜听到他回来,走路一瘸一拐的...”
林美熙胸口莫名发紧。她走向书架,突然被一本相册吸引了注意。翻开一看,里面全是非洲的照片——刘子晨和黑人孩子们的合影,简陋的医疗帐篷,夕晨下的草原。照片里的他穿着沾满尘土的白大褂,笑容却比在国内时灿烂得多。
“我能...看看他的书房吗?”她问。
陈老太太犹豫了一下:“不太好吧...那是私人空间。”
“就一眼。”林美熙已经推开了虚掩的门。
书房很简单,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小沙发。但她的目光立刻被墙上钉着的几张照片吸引——那是高中毕业旅行的合影。在一群笑脸中,年轻的刘子晨站在最边上,目光却明显落在照片中央的她身上。
书桌抽屉半开着,里面露出一个熟悉的轮廓。林美熙的心跳突然加速,她轻轻拉开抽屉——是那个音乐盒,两年前她嘲笑过的“寒酸”礼物。旁边还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剪报,全是关于她和她的公司的报道,最早的一张可以追溯到五年前。
“看够了吗?”
一个冷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美熙猛地转身,刘子晨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站在门口看着她。他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一袋水果,表情平静得可怕。
“我...陈阿姨让我进来的。”林美熙慌乱地解释,“我只是...”
“请放下我的东西。”刘子晨走进来,轻轻合上抽屉,“然后离开。”
林美熙从未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不是愤怒,不是伤心,而是一种疲惫的决绝。她突然意识到,比起恨,更可怕的是他眼中那种...释然。
“刘子晨,”她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我看到那些剪报了...你还关心我对不对?”
刘子晨看着她,眼神复杂:“有些习惯,改掉需要时间。”
这句话像刀子般刺进林美熙的心脏。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她只能抓起包包,狼狈地走向门口。
“林美熙。”刘子晨突然叫住她。
她回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别再来了。”他轻声说,“我们...早就两清了。”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在林美熙耳中如同雷鸣。她站在楼道里,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电梯来了又走,她却迟迟没有迈步。
透过门板,她隐约听见陈老太太的声音:“小刘啊,那姑娘看你的眼神不一般...”
然后是刘子晨的回答,轻得几乎听不见:“陈姨,有些人就像烟花,看看就好。”
林美熙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胸口,那里传来一阵奇怪的钝痛。她不明白为什么刘子晨的话会让她如此难受,就像不明白为什么两年来她总会梦见那个被自己拒绝的音乐盒。
走出公寓楼,夜空中繁星点点。林美熙抬头望去,突然想起刘子晨说的“烟花”。她一直都是那朵最耀眼的烟花,所有人都仰望着她。只有刘子晨,那个总是默默注视她的人,现在却选择移开了目光。
这个认知让她站在路灯下,久久无法移动。
仁和医疗基金的拒信在林美熙的指间被揉得皱巴巴,这已经是本周第三封了。她站在公司空旷的办公室里,窗外的霓虹灯闪烁,映照在她三天未换的正装上。美熙公关如今只剩下两名员工,其他人都已另谋高就。
“林总,这个月房租的事……”财务小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明白!”林美熙猛地转身,吓得小王退了一步。她深呼吸,平复情绪,“再给我三天时间。”
小王离开后,林美熙瘫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手机屏幕。联系人列表里新添了一个号码——“刘子晨”,这是她上周从高中同学录里找到的。
她凝视着这个名字良久,最终没有拨打。而是拨给了苏雯:“帮我查查刘子晨在非洲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了?”苏雯的声音里满是好奇。
“别废话,尽快给我资料。”
挂断电话后,林美熙走到窗前。雨又开始下了,这座城市似乎陷入了无尽的雨季。两年前,也是在这样的雨天,她站在医院门口,目送刘子晨离去的背影。那时的她以为那只是一次普通的拒绝,却没想到会在无数个夜晚重温那个场景。
三天后,苏雯带来的资料让林美熙的手指微微颤抖。
照片上的刘子晨站在非洲烈日下,白大褂沾满了血迹和尘土,周围是一群黑人孩子。报道标题赫然写着《中国医生在战火中挽救数十名儿童》。更令她震惊的是后续报道——刘子晨在护送最后一批伤员转移时遭遇武装冲突,左腿被弹片击中,又在简陋的医疗条件下感染疟疾,高烧42度仍坚持完成关键手术。
“听说他本来可以提前回国,”苏雯小声补充,“但因为一批新到的伤员,主动延长了三个月任期。结果感染加重,差点没挺过来……”
林美熙的视线落在最后一张照片上——归国时的刘子晨坐在轮椅上,左腿打着石膏,面容憔悴得几乎认不出来,但眼神依然平静如水。
“他现在……腿怎么样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永久性损伤,走路会有点跛,阴雨天还会疼。”苏雯叹了口气,“你说他图什么啊?好好的医生不当,跑去那种地方受罪……”
林美熙突然想起两年前那个雨夜,刘子晨送醉酒的她回家时,也是这样一瘸一拐地走路。当时她只顾着抱怨高跟鞋磨脚,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不适。
“他妈妈住在哪儿?”她突然问。
“啊?”苏雯愣了一下,“好像在城西的夕晨红养老院?听说刘子晨每周都会去看她……”
第二天下午,林美熙精心打扮后出现在养老院花园里。她假装是来做志愿者的,手里拿着一束康乃馨。当工作人员指给她看“刘阿姨”的位置时,她的心跳突然加速。
刘母是个瘦小的老太太,满头银丝,但眼睛明亮有神,一看就是刘子晨的母亲——那种温和却坚韧的气质如出一辙。
“阿姨好,”林美熙露出最甜美的笑容,“我是……刘医生的朋友,来看看您。”
刘母疑惑地打量着她:“小晨的朋友?他没提起过啊。”
“我们是高中同学。”林美熙将花束放在桌上,顺势坐下,“最近才重新联系上。”
“高中同学?”刘母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等等,你是不是姓林?林……林美熙?”
林美熙惊讶地点头:“您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刘母笑着从轮椅侧袋里掏出一本相册,翻到某一页,“小晨高中毕业旅行时拍的,他总站在你后面。”
照片上,17岁的林美熙站在队伍最前面笑靥如花,而角落里的刘子晨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林美熙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个青涩的面孔,胸口泛起一阵奇怪的酸涩。
“阿姨,刘子晨他……在非洲很辛苦吧?”她试探着问。
刘母的表情黯淡下来:“那孩子从来不跟我说实话。每次视频都说很好,直到医院通知我他重伤感染……”老人的手微微发抖,“回来后瘦了二十斤,左腿里还有两块弹片取不出来。”
弹片?林美熙倒吸一口冷气。她以为只是普通的骨折或感染,没想到……
“他为什么非要去那种地方?”她脱口而出。
刘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伤,看不见比看得见的更疼。”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插入林美熙的心脏。她突然想起两年前自己当众羞辱刘子晨的场景,想起那个被她嘲笑后戛然而止的音乐盒……
“他现在……过得好吗?”她轻声问。
“表面上看不错,工作出色,受人尊敬。”刘母合上相册,“但我知道他每晚都吃安眠药才能睡着,书房里还收着你高中时送他的那个小挂件……”
“什么挂件?”林美熙完全不记得这回事。
“一个很丑的编织小兔子,说是你手工课上做的,随手给了他。”刘母摇摇头,“那孩子当宝贝似的收着,从高中到现在。”
林美熙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她模糊记得高中有手工课,她做的作品向来很烂,通常随手就扔给哪个男生了。没想到刘子晨竟然……
告别刘母时,老人突然拉住她的手:“林小姐,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那孩子从小就不善表达,只会用行动对人好。如果你不是真心的,请别再去打扰他了。”
林美熙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回程的出租车上,她望着窗外闪过的街景,眼前却全是刘子晨左腿微跛的样子。那个曾经为她跑遍半个城市买宵夜的男人,现在连正常走路都成了奢望。
手机突然响起,是周健。
“听说你公司遇到麻烦了?”他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关切,“我们可以谈谈,也许我能帮忙。”
高级餐厅里,周健西装革履,手指间夹着雪茄。两年过去,他看起来更加意气风发,而林美熙却从当年的女神变成了一个为生计发愁的普通女人。
“条件很简单,”周健在甜点上来后直奔主题,“你做我的情人,我注资你的公司。”
林美熙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上:“你疯了?”
“别急着拒绝。”周健轻笑,“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本谈条件?房子抵押了,员工跑光了,连那条卡地亚手链都卖了吧?”
林美熙的手指下意识捂住手腕——那里确实空空如也。她猛地站起来,将红酒泼在周健脸上:“去死吧!”
走出餐厅,夜风刺骨。林美熙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高跟鞋磨得脚后跟生疼。路过一家酒吧时,她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三杯威士忌下肚后,世界开始变得模糊。她摸出手机,手指自动点开了通讯录里“刘子晨”的名字。电话接通时,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拨了出去。
“喂?”刘子晨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依然那么温和,带着些许疑惑。
林美熙的眼泪突然决堤:“刘子晨……我……我不知道还能找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在哪?”
“蓝调……蓝调酒吧……”她抽噎着说,酒精和委屈一起涌上来,“周健那个混蛋……他居然想让我当他的情人……”
“待在原地别动。”刘子晨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我二十分钟到。”
当刘子晨出现在酒吧门口时,林美熙已经趴在桌上半昏迷了。他穿着简单的灰色毛衣和牛仔裤,左腿走路时明显比平时更僵硬——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
“林美熙。”他轻轻拍她的肩膀,“能站起来吗?”
林美熙抬头,醉眼朦胧中看到刘子晨紧锁的眉头和担忧的眼神。这个表情让她想起高中时她发烧请假,第二天发现课桌里多了退烧药和笔记的场景。
“你真的来了……”她傻笑着伸手去摸他的脸,“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了……”
刘子晨轻叹一口气,扶她站起来:“我送你回家。”
出租车里,林美熙靠在刘子晨肩上,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这种气息让她莫名安心,仿佛回到了那个醉酒被他送回家的夜晚。只是这一次,他的肩膀比记忆中更加瘦削。
“为什么……”她含糊地问。
“嗯?”
“为什么还来接我……”林美熙仰起脸,酒精让她失去了往日的精明,“我对你那么坏……”
刘子晨看着窗外闪过的霓虹,没有立即回答。雨水开始打在车窗上,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习惯了吧。”最终他轻声说,左手无意识地揉了揉左膝——弹片在雨天总是疼得厉害。
到了公寓楼下,刘子晨坚持送她上楼。电梯里,林美熙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刘子晨……我公司要破产了……周健他……”
“我知道了。”刘子晨平静地说,“先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进了门,林美熙跌跌撞撞地走向沙发,却绊了一下。刘子晨迅速扶住她,自己却因突然受力而闷哼一声,左腿一软差点跪倒。
“你的腿!”林美熙酒醒了一半,“对不起,我……”
“没事。”刘子晨勉强站直,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林美熙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突然崩溃大哭:“为什么啊!我都那样对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对我好!你不应该恨我吗?不应该报复我吗?”
刘子晨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恨你需要太多感情了,林美熙。而我……已经累了。”
这句话像冰水浇在林美熙头上。她呆立在原地,眼泪模糊了视线。
“这次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刘子晨轻声问,声音温柔又无奈,“我能给你的,已经全都给你了。”
林美熙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是啊,她想要什么?钱?人脉?还是又一次的利用?看着眼前这个为她付出一切却从未索取过的男人,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愧。
“我……我不知道……”她哽咽着说,“我只是……没有人可以找了……”
刘子晨叹了口气,走向厨房:“我给你泡蜂蜜水,然后你该睡觉了。”
看着他微跛的背影,林美熙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摇摇晃晃地跟上去,在厨房门口看着刘子晨熟练地找到蜂蜜和杯子——仿佛这里是他自己家一样。
“你怎么知道东西放在哪?”她问。
刘子晨的背影僵了一下:“两年前来过。”
两年前。那个她醉酒后被送回家的夜晚。第二天醒来时家里整洁如新,桌上放着解酒药和早餐。她从未想过,刘子晨是在怎样的心情下做完这一切的。
蜂蜜水递到面前,林美熙接过时手指碰到了刘子晨的指尖。他的手指修长温暖,指腹有长期手术留下的薄茧。
“喝完就去睡吧。”刘子晨后退一步,“我该走了。”
“别走!”林美熙突然抓住他的衣角,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留下来……求你……”
刘子晨的眼神动摇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平静:“这不合适。”
“就今晚……”林美熙的眼泪又涌出来,“我保证不打扰你……你可以睡沙发……”
最终,刘子晨还是留下了。不是因为她楚楚可怜的哀求,而是因为窗外越来越大的暴雨——他的左腿已经疼得几乎无法行走。
林美熙翻出医药箱,执意要帮他按摩伤腿。刘子晨再三拒绝,却拗不过醉酒之人的固执。
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他左膝上狰狞的疤痕时,两人同时颤抖了一下。疤痕周围的肌肉紧绷着,摸起来比正常部位硬得多。
“疼吗?”她轻声问。
“习惯了。”刘子晨别过脸,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林美熙的眼泪滴在他的伤疤上,迅速被皮肤吸收。她想起养老院里刘母说的话,想起那些报道中刘子晨在非洲的付出,想起自己曾经如何践踏他的真心……
“对不起……”她哽咽着说,手指轻轻描摹着那道疤痕,“对不起,刘子晨……”
刘子晨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抽回了腿:“你该休息了。”
那晚,林美熙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她回到高中教室,看到年轻的刘子晨独自坐在角落。她走过去,发现他正在修补一个破旧的音乐盒。当她问为什么要修时,他抬起头,眼神温柔而悲伤:“因为它还能响。”
半夜醒来,林美熙发现沙发上已经没有人了。茶几上放着一张便条和一瓶解酒药,熟悉的字迹写着:“药在厨房第二个抽屉,早餐在冰箱,热一分三十秒。”
她赤脚走到窗前,看到楼下刘子晨正一瘸一拐地走向出租车。雨已经停了,但他的步伐依然沉重而艰难。晨光中,他的背影显得那么孤独,又那么坚韧。
林美熙突然明白,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不再。但也许,只是也许,如果那个音乐盒还能响……
三天来,林美熙的手机始终停留在与刘子晨的聊天窗口。三天前,他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已安全到家,好好休息。”她反复编辑信息,最终只发送了一个简单的“谢谢”。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了她那凌乱的床铺上。她的公寓已经很久没有彻底打扫了,外卖盒子堆满了茶几,昂贵的包包随意地丢在地上。自从公司遭遇危机后,她渐渐失去了维持完美外表的动力。
手机突然震动,是房东发来的催租短信。林美熙将脸埋进枕头,深吸一口气——枕头上还留有刘子晨身上那淡淡的药香味。自从那晚他离开后,她就没换过枕套。
“叮”的一声,新消息提示。林美熙懒洋洋地解锁屏幕,是苏雯发来的:“周健的仁和基金今晚有个慈善晚宴,听说刘子晨也被邀请了!”
林美熙猛地坐起身,头皮一阵发麻。周健和刘子晨?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就让她感到胃痛。她迅速拨打苏雯的电话:“具体怎么回事?”
“周健打算捐建一家儿童骨科医院,想请刘子晨当医疗顾问。”苏雯的声音里满是八卦的兴奋,“听说开价不菲,但刘医生还没答应……”
挂断电话后,林美熙冲到衣柜前翻找能穿的衣服。她必须见到刘子晨,在那之前她得先整理自己一团糟的生活。
三小时后,林美熙站在镜子前,审视着自己久违的精致妆容和简约的白色连衣裙。公寓已经被临时请来的清洁工打扫干净,冰箱里也塞满了食材。她甚至翻出了大学时的专业书籍——如果公司真的倒闭,她得重新开始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晚的慈善晚宴,是刘子晨可能会出现在那里的事实。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轻声问。镜中的女人眼神闪烁,不再是那个游刃有余的情场高手,而更像一个迷茫的初学者。
晚宴七点开始,林美熙六点半就到了会场外。她没有邀请函,只能站在酒店门口的喷泉旁等待。华灯初上,豪车陆续驶来,衣着光鲜的宾客谈笑风生地入场。
七点四十,刘子晨的身影终于出现。他穿着深灰色西装,左腿走路时依然有些不便,但整个人散发着沉稳的气场。周健亲自在门口迎接,两人握手后一起进入会场。
林美熙的心跳加速,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应该闯进去吗?还是……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响起一声闷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宾客们惊呼着跑进酒店,而林美熙却站在原地没动。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裙子,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那天刘子晨送她回家时,她靠在他肩上闻到的气息。
一个疯狂的想法突然冒出来。
她没有进入会场,而是走到酒店正门外的空地上,站在暴雨中一动不动。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冲花了精心化好的妆容,白色连衣裙湿透后贴在身上,高跟鞋里灌满了水。路过的人用怪异的目光看她,但她全然不顾。
“刘子晨,这次我不会再逃了。”她喃喃自语,牙齿因寒冷而打颤。
晚宴进行到一半,刘子晨借故离开了主桌。周健的提议很诱人——高薪、顶级设备、自由的研究环境。但每次看到周健志在必得的笑容,他就会想起林美熙醉酒那晚提到的“情人”二字。
他走到露台上透气,雨水带来的湿冷让他的左腿隐隐作痛。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站在广场中央的那个身影。
即使隔着雨幕,即使那个身影已经湿透狼狈,他还是一眼认出了林美熙。她站在那里,像一棵被暴风雨摧残却不肯倒下的小树,倔强地仰头望着酒店的方向。
刘子晨的手指紧紧抓住栏杆。她在干什么?为什么站在雨里?是又喝醉了吗?
理智告诉他应该转身离开,但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他快步穿过宴会厅,甚至顾不上和周健打招呼,径直冲向电梯。
当刘子晨撑着伞跑到广场上时,林美熙已经浑身发抖,嘴唇发青。看到他的瞬间,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黑夜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
“你疯了吗?”刘子晨将伞撑到她头顶,声音因焦急而严厉,“这么大雨会生病的!”
林美熙仰起脸,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流下:“我想见你……但没有邀请函……”
“所以就在雨里站着?”刘子晨脱下西装外套裹住她发抖的肩膀,“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林美熙的牙齿直打颤,“我想道歉……为所有事……高中时把你做的模型当垃圾扔掉……大学时把你送的书转送给别人……两年前当众羞辱你……”
刘子晨愣住了。雨水顺着伞骨流下,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水帘,仿佛将世界隔开,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都记得……”林美熙哽咽着说,“每一次我利用你、伤害你……我都记得……”
刘子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为什么现在说这些?”
“因为我终于明白了……”她抬起湿漉漉的脸,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澈,“明白你给过我多少……而我回报了什么……”
一辆出租车驶过,刘子晨招手拦下,半扶半抱地将林美熙塞进后座。她冷得像块冰,却执拗地抓着他的手腕不放:“别走……求你……”
“我先送你回家。”刘子晨叹了口气,跟着坐进车里。
出租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但林美熙仍在发抖。刘子晨犹豫了一下,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她立刻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紧紧抱住他的腰,湿透的脸贴在他胸前。
“对不起……”她在他怀里小声重复,“对不起,刘子晨……”
刘子晨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湿发。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
到了公寓楼下,林美熙已经有些意识模糊。刘子晨付完车费,将她抱出车子。电梯里,她靠在他肩上,呼吸灼热——显然已经发烧了。
进入公寓后,刘子晨熟练地找到浴室,放好热水,然后回到客厅:“去泡个热水澡,不然会感冒。”
林美熙站在原地没动,水滴从她身上不断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片水洼:“你……还记得我家布局。”
“嗯。”刘子晨简短地回应,转身去厨房烧水。
当他端着姜茶从厨房出来时,林美熙已经换上了干爽的睡衣,头发还滴着水。她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眼熟的盒子——那个音乐盒。
“你修好了它……”她轻声说,手指轻轻抚过盒盖。
刘子晨放下茶杯:“只是小问题,齿轮卡住了。”
林美熙打开盒子,《梦中的婚礼》旋律响起,比两年前更加清脆悦耳。她抬头看向刘子晨,发现他正望着窗外,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疲惫。
“周健找你做什么?”她突然问。
“医疗顾问的职位。”刘子晨转向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别答应他。”林美熙急切地说,“他想利用你的名声和专业知识,但根本不在乎医疗本身……”
刘子晨挑了挑眉:“你是在关心我,还是担心我抢了你的潜在客户?”
这句话像刀子般刺入林美熙心脏。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是啊,她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过去的劣迹斑斑让她连最基本的关心都显得可疑。
“对不起。”她最终只能重复这三个字,手指紧紧攥住睡衣下摆。
刘子晨看着她,眼神复杂:“林美熙,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她深吸一口气,“想要一个机会……弥补的机会……”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这句话脱口而出,简单直接得让两人都愣住了。
刘子晨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苦笑了一下:“你分不清感激和爱。”
“我分得清!”林美熙激动地站起来,音乐盒从她膝上滑落,发出“砰”的一声,“我知道我把一切都搞砸了……知道你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爱上你了,刘子晨。不是因为你帮了我什么,而是因为……因为你是唯一一个看穿我所有伪装还愿意对我好的人……”
她的声音哽咽了,眼泪再次涌出:“我学会了什么是爱……可你还愿意教我怎么去爱吗?”
刘子晨站在原地,左腿的旧伤因湿冷天气而刺痛不已。这种疼痛提醒着他所有过去的伤痕——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灵上的。但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像个孩子的林美熙,他突然发现,那些疼痛似乎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有些伤害,无法弥补。”他轻声说,向前走了一步,“但也许……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林美熙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像接近一只可能随时飞走的鸟:“你的腿……还疼吗?”
“嗯。”刘子晨诚实地点点头,“雨天尤其厉害。”
“我能……看看吗?”
刘子晨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沙发上,卷起左腿裤管。那道疤痕比林美熙记忆中更加狰狞,周围的肌肉因长期代偿而微微变形。她跪在地上,手指颤抖着轻触伤疤,然后低下头,轻轻吻了上去。
刘子晨倒吸一口冷气:“林美熙……”
“对不起……”她的吻轻柔如羽毛,落在每一寸伤痕上,“为所有事……对不起……”
刘子晨的眼眶红了。他伸手将她拉起来,紧紧拥入怀中。林美熙立刻回抱住他,脸埋在他颈窝处,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我可以追求你吗?”她闷闷地问,“像你当年那样……不,要比你当年更好……”
刘子晨轻笑了一声,胸腔的震动传递到她身上:“会很辛苦。”
“我不怕。”她抬起头,眼睛还红着,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会证明给你看,林美熙也可以很专一。”
“我拭目以待。”刘子晨温柔地说,拇指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晨台上。林美熙突然想起什么,拉着刘子晨的手走向书房:“给你看样东西。”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丑丑的编织小兔子:“我做的。昨天翻箱倒柜找出来的……虽然比不上你收藏的那个……”
刘子晨接过小兔子,嘴角微微上扬:“比当年那个好多了。”
“真的?”林美熙眼睛一亮,“那……我能用这个换回你收藏的那个吗?”
“不行。”刘子晨故意板起脸,“那是古董。”
林美熙撅起嘴,随即又笑了:“好吧……那我能看看你的剪报收藏吗?”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刘子晨无奈地摇头,“我妈告诉你的?”
“嗯。”林美熙点头,突然正经起来,“刘子晨……那些剪报……为什么……”
刘子晨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回答:“习惯吧。就像……记录一个遥远星系的变化。”
这个比喻让林美熙心头一热。她曾是那颗耀眼的恒星,而他是默默记录的观察者。但现在,她只想做他身边最近的星球,共享同一轨道。
“我能吻你吗?”她突然问。
刘子晨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林美熙踮起脚尖,轻轻贴上他的唇。这个吻很轻,很柔,像是一个承诺的开端。
当他们分开时,刘子晨的左腿又传来一阵刺痛。但奇怪的是,这次疼痛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也许,有些伤痕永远不会完全消失,但它们可以成为生命的一部分,提醒我们曾经走过的路。
林美熙似乎察觉到他的不适,立刻扶他坐下:“腿又疼了?我去拿热毛巾。”
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刘子晨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曾经自私任性的女孩,现在学会关心别人了。也许,正如她所说,爱是可以学习的。
而他有的是耐心,可以慢慢教她。
故事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