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大雪纷飞。海城民政局门前,我困惑地看着傅川行突然的变卦:“川行,咱们不是说好了今天领证吗?”
傅川行却松开了我们紧紧相扣的手指,后退了一步:“抱歉,我只是用这个借口让你离开。”
“我们追查你父亲五年,终于收集齐了他所有的犯罪证据。现在,他已经被押送警局了。”
他的严肃让我无法相信这只是个玩笑。我心中的不安如潮水般涌来,我强压着情绪问:“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父亲创立的安氏集团是海城最大的纳税人,每年捐赠的慈善基金数不胜数,资助的学校不下百所,他怎么可能犯罪?!傅川行面无表情:“你爸的犯罪证据是我亲手递交的。”
“换句话说,是我亲手逮捕了你爸。”
这话像利剑一样刺穿我的心。我紧握着拳头,情绪起伏不定,说不出话来。那个男人的表情冷漠,和我记忆中温柔的他判若两人。这个我爱了三年的男人,站在光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正义和温暖。我却感到寒冷,也无法再自欺欺人:“你……到底是谁?”
傅川行淡淡地说:“安氏完了,我也即将归队。安清韵,忘了我吧。”
然后他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繁忙的街道上。四周人声鼎沸,我却感觉像置身孤岛,无依无靠。电话铃声响起,我压抑着情绪接通,沈执与的声音传来:“诗诗,你在哪儿?还和傅川行在一起吗?”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反问:“执与哥,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事已至此,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沈执与平静地说:“一开始就怀疑,只是你和他在一起,董事长就没再深究。”
我呼吸急促。母亲早逝,父亲一直未再娶。他最常说的话是:“无论发生什么,都有爸爸在,诗诗只需要幸福快乐。”
父亲是我的庇护,为我遮风挡雨。没想到,亲手撕裂这段父女情的,会是我最爱的恋人……
“我给你订了最近一趟飞法国的航班,你现在就去机场。”
电话里,沈执与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拒绝了:“我只想知道,我爸真的做错事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沈执与才说:“无论有没有,他很爱你,是个好父亲。”
听到这话,我明白了什么,瞬间红了眼眶:“我想去见见他。”
沈执与叹了口气:“试过了,但见不到。”
但我还是想再试试。海城公安局。一进门,我就看到许多曾来家里拜访过的熟人。他们都被铐在桌边。看到我进来,往日和蔼的人突然变了脸色,站起来对我怒吼:“你这个白眼狼!害了安董,还来害我们?!”
我被吓得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撞进一个坚硬又熟悉的胸膛。是傅川行。他冷漠的目光扫过我,落在其他人身上,神情威严。
“警局里请保持安静!” 他的声音严厉,随后目光转向我,“跟我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我跟在他身后,走廊里,我注视着穿着制服、英姿飒爽的傅川行,心中五味杂陈。傅川行眉头紧锁,语气严肃:“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我能去哪里?我唯一的亲人就在这里。” 我忍不住反驳,心情复杂。
这时,一位女生匆匆走来,紧紧握住傅川行的手,两人的手指紧紧相扣。“川行,爸妈叫我们回家吃饭,还有婚纱照要补拍。”
婚纱照……我心中一沉,目光落在他们紧握的手上,声音沙哑地问:“你结婚了?”
傅川行还没来得及回答,他身边的女生好奇地问:“我叫傅方念,你是谁?”
这个问题让我哑口无言。我是傅川行的女朋友吗?但眼前这个女生,却是他的妻子。傅川行开口,语气平淡:“她是一起案件的相关人员。”
我心头一紧,紧紧握着双手。就在这时,沈执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诗诗。”
我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刻转身抓住他的手臂:“执与哥,我们走。”
我迅速离开,看着曾经的爱人与别人如此亲密,我的心几乎要碎了。我怕再多待一秒就会崩溃。警局外,黑色轿车里,沈执与递给我一张照片:“安家别墅被查封了,我只来得及拿出这张照片。”
我接过全家福,眼眶湿润。照片是我十八岁成年时拍的,父亲看着我,脸上满是宠溺的笑容。“董事长很早就安排好了,等调查结束,你的限制出行解除,我就送你出国……”
我直接打断他:“那我爸呢?他会怎么样?”
沈执与沉默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说。我不再追问,只是看着照片:“他做错了事,应该付出代价,但作为女儿,我想努力让他活下去。”
沈执与张了张嘴,最后妥协:“无论你想做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
“谢谢。” 我真心地道谢。半小时后,皇冠酒店。我告别了沈执与,独自回到房间,给认识的律师发信息,询问探视父亲的事情。不久,对方回信:“要看安先生具体的量刑,如果不清楚,可以找案子的负责人问问探视的流程。”
负责人……我只认识傅川行。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打开傅川行的聊天面板。看到那些甜蜜的过去,心中涌上苦涩。过了一会儿,我才平复情绪,发去一条信息:“请问我想探视我爸的话,该怎么走流程?”
下一秒,屏幕上出现了红色的感叹号!傅川行把我删了!我愣了一会儿,然后翻出通讯录里傅川行的号码,颤抖着手按下拨通键。听筒里传来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我无力地垂下手,心如刀割。我从未想过傅川行会如此绝情,仿佛这三年只是我自己的一场梦……
一夜无眠。第二天,我一早就来到警局,申请探视父亲。
路过荣誉栏时,我的目光不自觉地被一张照片吸引。照片里,傅川行的寸头下,是一张俊朗且刚毅的脸庞,与我记忆中的他判若两人,我不禁自嘲,至少他的名字没骗我。我正陷入回忆,身后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沉思。我转头,傅川行正朝我走来。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的目光却迅速移开,仿佛我只是路人。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擦肩而过,忍不住问道:“傅川行,那三年,你真的没有对我动过心吗?”
傅川行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冷冷地回答:“我们的故事,不过是别人笔下的剧本。”
他的话语像冬日里的寒风,一刀刀割在我心上。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我才勉强收拾起情绪,继续前往申请探视父亲。我坐在接待窗口前,递上资料,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傅方念瞥了一眼我手中的探视申请书:“法律规定,犯罪嫌疑人未判决前不得探视。你可以委托律师。”
我愣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失望。傅方念似乎看出了我的情绪,温和地补充:“你越早找到律师,就能越早得到消息。”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谢谢你,我明白了。”我正要离开,傅方念又叫住了我:“安小姐,以后请不要再来打扰……我男朋友了。”
她的话虽然听起来是在警告,却异常坦荡:“你对他来说,只是任务中的一部分,不是唯一,也不特别。你懂我的意思吗?”
她的眼神和傅川行揭露真相时一样,让我感到无地自容。我紧握着手指,低声回答:“我懂。”
我匆匆离开警局,心中充满了无助。
我四处寻找曾经与安家有过往来的律师,却发现那些曾经巴结奉承的人,现在都避而不见。从早到晚,我四处碰壁,没有找到愿意接手的律师。
当我迷茫地走到安氏集团的大楼前,看着原本繁华的大楼如今变得萧条破败,门口的警戒线更是刺痛了我的眼睛。
就在我沉思的时候,安氏集团的门开了,傅川行和他的同事们走了出来,夕阳的余晖映照在他的徽章上,闪闪发光。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我们的目光再次相遇,他却冷漠地移开了视线,仿佛我们从未相识。那种陌生的眼神,让我的心脏一阵紧缩。
我还记得一年前,我和傅川行在国外旅游时遭遇动乱,被困在满是歹徒的大巴车上。面对众多敌人,傅川行虽然身手不凡,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受了伤。
当歹徒的刀即将落在他身上时,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上前为他挡下了那一刀。那一刀在我的腿上留下了一道近十厘米的伤痕。
傅川行看着我,眼里满是心疼。我一边安慰他,一边担心父亲知道这件事会责怪他,从此再也没有穿过裙子。那时,傅川行紧紧抱着我,温柔地说:“诗诗,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答应你一件事。”
我笑着问他:“真的无论什么事情吗?”
“真的,无论什么。”傅川行郑重地许下承诺。我以为,我永远不会有提出要求的那一天。
一年的时间,世界仿佛颠倒了过来,我也失去了一切……
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是我全心全意信任、深爱的傅川行。我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泪水,叫住了傅川行。“你还记得一年前说过的话吗?你会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
傅川行回头,眼神冷冽,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你想说什么?”
我怕他拒绝,急忙说:“不会为难你,就一个问题。”
“问吧。”
我紧握着双手,尽量不涉及案件,不提过分的要求。“我只是想知道,我爸爸他……在里面过得怎么样?”
傅川行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无可奉告。”
我的眼睛立刻红了,情绪几乎要爆发出来。我强忍着问:“为什么?你不是说过……”
“情况变了。”傅川行冷漠地打断我,“如果不是为了让你爸伏法,我根本不会对你做出那样的承诺。”
这残酷的真相让我心如刀割。我咬紧牙关,觉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怜。傅川行没错,他只是在执行任务。那我呢?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了完成任务,就可以利用我的感情了吗?”
傅川行冷笑一声:“你觉得你很无辜吗?”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带我走向安氏集团大楼的背面。那里聚集着许多面容憔悴的人,他们正啃着冰冷的馒头。傅川行指着他们:“这些都是拿不到工资的工人,你身上穿的爱马仕,背的路易威登,都是你爸从他们身上剥削来的!”
“安清韵,你知道你爸的集团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吗?”
傅川行的质问在我耳边回响。我这二十三年一直生活在父亲的谎言中,从未知道真相竟是这样……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傅川行,声音都在颤抖。“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的父亲什么都没做,我们能过上平凡的日子。我知道我不无辜,但你就没有错吗?”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只有傅川行被光线照亮。他避而不答:“别再提过去的事。”
说完,他松开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我独自站在寒冷的雪地中,任由寒风撕裂我破碎的心。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压抑着情绪回到酒店。
房间里金碧辉煌,却空旷得令人害怕。我心乱如麻,随手打开了电视。没想到电视上正好播放着安氏的新闻:“统治海城十余年的安氏集团近日被警方一网打尽,主谋安世汉涉案众多,欠债高达三十亿……”
我出神地听着,沈执与的声音突然响起:“看这些新闻做什么?”
他从我手中抽走遥控器,关掉了电视:“安董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你好好休息,别担心。”
我心中仿佛被撕裂了一个大洞,狂风呼啸着涌入。我颤抖着问:“我爸给我留了多少钱?”
沈执与轻轻摸了摸我的头:“足够你无忧无虑地生活一辈子,怎么了?”
我抬头看着他:“执与哥,我想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还债。”
沈执与皱紧了眉头:“别胡说。再说,你的钱拿去还安家的债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语气坚定,没有一丝动摇:“能还一点是一点,我不想我爸被那么多人恨。”沈执与试图劝我:“诗诗,你没必要这么做。”但我依旧坚持。
沈执与无奈,只能妥协。我们连夜统计了父亲留下的资产,又将我没被收走的奢侈品变卖后,凑了差不多四千万。
第二天一早,我和沈执与去了工厂还钱。四千万,一上午就还的分文不剩。工人们拿到钱,纷纷鞠躬:“谢谢安小姐。”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这时,远处突然一阵骚动。我还没回神,就被团团围住。为首的傅川行穿着藏青色制服,他拿出拘留证:“安清韵,你涉嫌参与安氏集团的犯罪,现海城公安正式将你拘捕!”说完,他拿出手铐,在我的错愕中“啪嗒”一声,铐住我的手腕!手铐冰凉的触感从肌肤蔓延到心脏。
我呼吸有些不稳:“傅川行,我有没有参与我爸的生意,这三年你不清楚吗?”
傅川行面无表情:“有没有,查了才知道。”他擒住我的胳膊,就要押着我往外走。
却被沈执与拦住:“你绝对弄错了!诗诗她不可能会参与安氏……”
“沈执与,妨碍公务,你也想被刑拘吗!?”傅川行冷脸打断。
两人对视的那秒,沈执与被人钳制住,按到边上。沈执与挣扎着,额上青筋暴起:“傅川行,这就是你答应的会好好照顾她吗?你这个背信弃义的畜生……”傅川行置若罔闻,径直路过他,押着我上了车。
海城公安局,昏暗的审问室内。傅川行目光凌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带着手铐坐在椅子上,满眼麻木:“我不知道该坦白什么。”闻言,傅川行朝着边上黑沉的单面镜看了眼。
一同审问的的傅方念挑了个话题:“说说你爸,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看着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只觉得讽刺。
见我一直不说话,傅川行突然从证物箱拿出照片放在桌上:“看看。”我扫了眼,牙关骤然咬紧!
照片上竟然是许久不见的父亲,他穿着狱服,满头白发,脸上带着青紫。我迅速伸手,想要再仔细看看。
照片却又被傅川行拿走:“我和你领证那天,安世汉拒捕,受了不少伤。”傅川行的话让我眼眶发酸。
我甚至不敢去想那天父亲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你和傅川行出去?那爸爸等你回来吃饭。”我霎时心如刀割,隐忍已久的泪水夺眶而出。
见状,傅川行转头,目光沉沉的看向黑色的单面镜。片刻后,有人推门而入,声音里难掩激动和喜色:“傅副队,果然像你说的,安世汉看到她哭后就招供了!”
我如遭雷击!我顺着傅川行的目光看向那漆黑的玻璃,意识到父亲可能就在隔壁!他能看见自己!而这一切……是傅川行故意安排!
再次被利用和被背叛的感觉像是蚀骨的毒虫,将我的心啃噬成渣。“傅川行!”我喊着他的名字。
傅川行突然避开了我的目光,好像在躲避什么。“我去看看隔壁。”他匆忙地关上门,脚步似乎有些乱。
三天后,我重获自由,走出海城公安局时,冬日的阳光似乎都太过刺眼。沈执与早已在门口等候,他的眼神里满是关切:“你还好吗?他们没为难你吧?”
我沉默不语,只是轻轻摇头。沈执与看出我这几天的煎熬,便不再追问,领着我去了附近的小餐馆。我们各怀心事,匆匆吃了几口,沈执与便起身去结账。老板笑眯眯地对他说:“你们的账傅队已经结过了,欢迎下次再来!”
我愣住了,抬头看见傅川行坐在餐厅的角落里。我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是想在利用我之后给我一点甜头,以便下次继续利用吗?
我们的目光相遇,我压抑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我红着眼,从沈执与手中拿过钱,用力拍在傅川行面前。“傅川行,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傅川行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收起散落的钱,从制服内侧掏出一张律所的名片。“去这家律所,有人会接手这个案子。”
这一刻,我彻底迷惑了。“傅川行,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怎么选择,看你自己。”傅川行把名片放在桌上,起身离开。我低头看着那张名片,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想接受这份施舍,但我也清楚,海城没有一个律师愿意接这个案子。傅川行给的这张名片,是我唯一的希望,也是父亲唯一的生机。
我的手颤抖着拿起名片,只觉得心被上面的鎏金字体烫了一个洞,疼得厉害。沈执与看着我,语气迟疑:“真的要用吗?你还要相信他吗?”
我紧握名片,摇了摇头:“我们去律所吧。”
“好。”沈执与应声。我们走出餐馆,沿着江边向律所走去。自从我家出事以来,这是我们第一次享受如此平静的时光。走着走着,沈执与轻声问我:“你现在对傅川行……还抱有感情吗?”
我的脚步微微停顿,自嘲地笑了笑,苦涩充满了我的笑声:“我和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现在只希望保住父亲的命,不管要坐多少年牢,哪怕无期,我都能接受。”
沈执与的手抬起,却又是一顿。最后,他只是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嗯,不论多久,我都会陪你一直等。”
我的眼眶微微发热,思绪回到了从前。沈执与是我家里的资助学生,养在我家,我们青梅竹马。父亲一直把他当作女婿来培养,每次我犯错害怕被父亲训斥时,沈执与总是主动替我分担。如果没有傅川行的出现,我可能真的会如父亲所愿嫁给他。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半小时后,我们来到了秦淮律所。秦淮接过我递给他的名片,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这可是傅川行第一次求我帮忙,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不低啊!”
我愣了一下,随即否认:“你误会了。”
秦淮显然不信,还想再探究些什么。沈执与站在我身边,接过了话题:“秦律师,安氏的案子你有几成把握?”
秦淮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安氏这个案件很不简单,我打算明天去海城公安局申请探视安世汉。”
我赶紧插话:“那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呢?”
秦淮立刻打断我:“不行。”
我感到呼吸一滞,眼中充满了失望和沮丧。沈执与看到我的样子,认真地说:“诗诗,我会帮你想别的办法见安董。”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们又和秦淮讨论了一些案件的细节,然后起身离开。没想到刚出门,就遇到了下班的傅川行。我们的目光相遇,却都默契地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擦肩而过。走了几步后,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执与哥,如果把欠款都还清了,是不是可以减轻我爸的刑罚?”
沈执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显然他也不确定。“安氏的欠款数额巨大,根本无力偿还。”
我的心情瞬间变得黯淡,他赶紧补充道:“或许还有其他办法,我们回去再商量一下?”
我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还没走到秦淮的办公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谈话声。“我觉得安小姐挺不错的,你老实说,你尝试过追求她吗?”
傅川行的语气轻松而漠然:“她主动过,但我对她没兴趣。”
“没兴趣”这四个字就像一记耳光狠狠打在我的脸上。透过玻璃的反光,我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只剩下难堪。“这个人渣!”
沈执与忍无可忍,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门,挥拳狠狠砸向傅川行的脸!傅川行反应迅速,微微偏头躲过了沈执与的拳头,抓住他的手臂:“你知道袭警是什么后果吗?”
沈执与愤怒至极:“傅川行,你真是个……”
我颤抖着声音制止他:“执与哥,够了!”
沈执与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但看了我一眼后,沉着脸收回了手。我凝视着傅川行英俊的脸,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一年前,我送给你一个平安扣,现在请你还给我。”
我记得当时送给他的时候说过:“听爸爸说,这是妈妈怀我的时候去庙里求的,能保平安。”
“现在我把它送给你,我希望菩萨也能保佑你一辈子都平平安安。”
傅川行的手突然放在心口的位置,过了一会儿,他默默地从心口处拿出那个平安扣,递给了我。我没想到他会一直带在身上,感到惊讶的同时伸手去接。然而,还没等我碰到,他就松开了手。“啪嗒”一声,平安扣坠落在地。我心口猛地一紧,急忙蹲下去捡,但装在符袋里的平安扣……还是碎了。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的遗物……
傅川行滚动着喉结:“我……”
我抬头看着他,心中充满了悲伤。“东西还了,我和傅队也两清了。”
说完,我起身离开。我拿着那枚被摔碎的平安扣。之前父亲担心我会不小心弄坏母亲的遗物,所以才会将平安扣放进符袋里。
没想到即使如此小心,它还是摔碎了。我的鼻子酸楚,心如刀绞。是我错信了人,没有保护好母亲留给自己的唯一遗物……
沈执与挂断了和秦淮的通话回来,看到我紧握着平安扣,沉默不语。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轻声说:“诗诗,秦淮说,明天你和他一起去警局的事已经安排好了。”
我的眼睛湿润,睫毛微微颤抖:“真的可以吗?”
“我怎么会骗你呢?”沈执与站起身,温柔地说,“我还有事要忙,明天不能陪你去了。如果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今晚好好休息。”
他匆匆离开后,第二天一早,我准备了日用品和水果,想请秦淮带给父亲。可傅川行却拦住了我:“这些东西是不能带进去的。”
我转向秦淮,却发现他已经走进了探监室。傅川行又问:“除了这些,还有其他东西要给安世汉吗?”
我急忙在身上寻找,却发现匆忙中什么都没带。唯一随身的,只有那张唯一的全家福照片。
我看着照片,眼眶酸涩,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我咬紧牙关,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撕成两半。我把印有自己那一半的照片递给傅川行:“麻烦你转交给我爸,告诉他我过得很好,谢谢。”
然后我把剩下的半张照片珍藏起来。傅川行点头接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傅方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哥!爸妈叫你今晚回家吃饭。”
我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又觉得荒谬。“她叫你哥?你们是……兄妹?”
傅川行没有否认。被欺骗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我一直以为他们同姓只是个巧合。我头脑一阵眩晕:“傅川行,你这些年对我说的话,有一句是真的吗?”
傅川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冷漠地说:“有。”
我愣住了。傅川行接着说:“那句让你忘了我,是真的。”
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我感到全身僵硬。傅方念走过来解释:“不是我哥要骗你,是我自作主张不想让你纠缠他。”
我紧握着手指:“我没有纠缠他。”
傅方念不在乎地说:“早点放手对你来说是好事。我们家世代英烈,不可能会让我哥娶一个罪犯的女儿。你和安家,只会是他光鲜履历上的功勋之一。”
我心如刀割,从知道傅川行欺骗我的那一刻起,我们就结束了。在别人眼里,他是英雄,是守护神。但对我来说,是他毁了我的一切。傅方念似乎还觉得不够,继续说:“即使你觉得这些都不重要,那你有问过我哥的想法吗?问他究竟有没有对你……”
“方念!”傅川行的下颌线紧绷,沉声制止,“你先回去。”
傅方念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离开了。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声呼啸。我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最后,傅川行打破了沉默:“你爸的案子已经移交检察院,检方很快就会向法院提起公诉。”
“之前我问你,你不是说无可奉告吗?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傅川行目光沉重:“现在说,不违反规定。”
他从口袋里拿出新买的平安扣递了过去:“赔给你。”
我看着他掌心里那枚崭新的平安扣,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的意思,是真正的两清不欠。
深吸一口气,我努力压制住心中的酸楚,轻声说道:“不用了,谢谢。”
“就算再像,它终究不再是那块属于我回忆的碎片了。”
我转身离开,回到警局后,我直接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我凝视着那半张父亲慈爱照片,眼中泛起了泪花。父亲曾无数次问我:“诗诗,你真的那么喜欢傅川行吗?”
“诗诗,沈执与也不错啊,他一直都很照顾你。”
最后,他甚至向我妥协:“只要你喜欢,爸爸都会支持你。”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我感到喉咙一阵哽咽,泪水模糊了视线,鼻子堵塞得几乎无法呼吸。不知何时,我沉沉睡去。醒来时,窗外已是一片银装素裹。下雪了。我凝望着窗外,拨通了沈执与的电话,想问问他在哪里,却只有冰冷的忙音。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始终联系不上沈执与。我只能跟随秦淮,为父亲的案子四处奔走。时间就这样悄然流逝,转眼已是一个月后。
这一天,海城迎来了一场猛烈的暴风雪。我像往常一样前往律所寻找秦淮。秦淮的秘书看到我,一脸惊讶:“安小姐?您怎么在这里?今天不是有庭审吗?”
我愣住了:“什么庭审?”
“您父亲的案子啊。”秘书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这个时间点,庭审应该快结束了。”
我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我转身冲出了律所,打车直奔法院。一路上,我不断催促司机加快速度。
车一到法院,我还没等车停稳就跳了下来。我跑过长长的台阶,正要冲进庭审大楼,却看到穿着制服的傅川行和他的同事们走了出来。“安家的案子终于结束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了。”
“是啊,安世汉也算是罪有应得……”
这些话在我耳边回响,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我逆着人流,焦急地冲到傅川行面前:“我爸他……”
傅川行看着我,停顿了一下,然后沉重地告诉我:“死刑。”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不断回荡着傅川行说的“死刑”。我摇着头:“不可能,秦淮呢……他为什么不通知我今天开庭?”
傅川行面无表情:“是我让他别告诉你。”
“无论你来不来,这个结果都不会改变。不管你上诉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你必须接受。”
我难以置信:“傅川行,那是我爸!你怎么能让我一个人错过他的庭审?!”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父亲的机会!突如其来的噩耗如同利刃刺穿我的心脏,我感到呼吸困难,眼前一黑,最终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刺耳的手机铃声吵醒。睁开眼,我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房间里,四周空无一人,只有柜子上留着一张纸条:“好好休息。”
那是傅川行的字迹。我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接起了电话。没想到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诗诗……”
我的眼眶瞬间湿润:“爸!”
我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你先别急,听爸爸慢慢说。”
安世汉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孩子,这条路是爸爸自己选的,爸爸认罪了,你不要怪傅川行,他只是在尽他的职责。爸爸这辈子就要结束了,除了你,我没什么放不下的。”
我泪眼模糊,哽咽着说:“爸,我不要他了,我只要你……”
“诗诗,爸爸以后不能保护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急切地呼唤:“爸?爸你说话啊!爸!”但听筒里只剩下死寂。我心中涌起一股恐慌,一边喊着,一边慌乱地起身往外走。
膝盖不小心撞在柜角,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剧烈的痛意从膝盖钻入心脏,我忍不住发出痛呼。下一秒,手机里传来傅川行的声音:“安清韵?你怎么了?”
我忍着痛,声泪俱下:“傅川行,我想见我爸,我想见他!”
“我求你让我见我爸一面好不好,就一面,一眼也行,我求求你了……”
手机里静默一瞬,传来傅川行冷酷的拒绝:“不行。”
接着“啪”的一声,电话挂断了。我呼吸一滞,手忙脚乱地回拨。可无论打了多少次,都只有一道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我忍着疼,匆忙赶去警局,想当面求傅川行让我见父亲。可没有申请,门卫将我拦在了门外。我淋着大雪,一直等,可等到夜幕降临,都没能等到傅川行……
再见面时,是在火葬场。从傅川行手里接过骨灰盒那刻,我的世界骤然坍塌,只剩死寂。我抱紧盒子,在傅川行复杂的目光里沉默离开。
郊外墓园。我跪在母亲的墓前,风雨侵蚀的石碑上面又多刻了一行字——安世汉之墓。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我眼泪却先落下来,满口咸涩。“爸……女儿不孝,你养我这么大,我却连墓地都买不起,还要打扰妈妈的安宁,才能让您入土为安……”
除了风声,无人回应。我流着泪,将自己曾经撕开的那张全家福,颤着手拼在一起。照片里的父女终于重逢,可我却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永远失去了重逢的机会。
无尽悔恨和痛苦快要将灵魂撕开。
我将破碎的全家福紧捂在心口,绝望恸哭。如果我没有爱上傅川行……一切会不会不同?这时,墓碑前突然多出一束白菊。沈执与蹲下来抱住我:“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感受他怀抱的温暖,干涸的眼眶又被泪浸染得滚烫:“执与哥,我想回家。”
沈执与红着眼允诺:“好,我带你回家。”
不想刚起身,纷踏的脚步声接踵而至,为首的正是傅川行!我还没回神,就被粗暴的从沈执与身边拉开。而沈执与则被人死死按在地上!我泪痕未干,满心惊慌:“傅川行,你干什么?!”
傅川行拿出证件:“沈执与涉嫌行贿,现依法拘捕。”
这话如刀剜进我满目疮痍的心,我茫然的看向沈执与。却见他默认般的垂下了头:“对不起清韵,我还是没能让你见到安董。”
我一怔,终于明白沈执与这些天的消失是去做了什么。我哽咽着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
沈执与被押着,狼狈不堪,但还是朝我温柔笑着:“别担心,我……”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海城公安强硬的押上了车。傅川行目光扫过我爸妈的墓碑,越过我时,说了句:“节哀。”
然后匆匆上车,疾驰而去。红色的汽车尾灯染红我的眼,凛冽的寒风吹散了最后一丝温暖。我彻底家破人亡,孤身一人。
我站在父母的墓前,身体僵硬得像根木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过了好久才抹去脸上的泪,转身又去找了秦淮……
三天后的下午,我在看守所见到了沈执与。我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他,沈执与眼底布满了青色,下巴上也长出了粗粝的胡茬。我抿了抿干涩的唇:“执与哥,我找了秦律师,他会帮你的……”
沈执与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清韵,做这些之前我就想好了后果,不过是坐五年牢而已。比起这些,我更担心你。”他顿了顿,又说:“我给你准备了去法国的机票,你离开傅川行好好生活,等我出狱了就去找你。”
我鼻尖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执与哥,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沈执与将手覆在玻璃上,似乎在描摹我的脸:“就听我一次,好不好。”他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我隔着玻璃,对上他那双眼睛,最后含泪点头:“好,我答应你。”
这时,耳边传来狱警的催促:“探视的时间到了。”
我看着沈执与被拉走,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起身离开。看守所外,阳光刺目,冰雪消融。我忽而想起父亲打来的最后一通电话,也是叫我好好生活。
我会听他们的话,好好生活,离开这里。只是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没做完。偏偏此时,耳边传来傅川行的声音:“安清韵。”
我转头看他,语气冷淡:“傅警官,还有事吗?”
傅川行剑眉微蹙,语气有些愧疚:“抓捕沈执与那天,我不知道是你爸下葬的日子。”
我冷笑了一声:“你知道,就会换个日子吗?”
傅川行沉默了一瞬,语气坚定:“不会。”
我早知道,也早心如死灰:“那又何必解释?你有你的职责,我不怪你,也……做不到再爱你。”
傅川行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我却打断了他:“傅川行,以后……别再见了。”
说完,我阔步离开。
回到酒店,我拿到沈执与留下的机票,想了想,又去了心理咨询室。咨询室内,我开门见山:“医生,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医生抬起头,眼神平静:“说说看。”
“帮我……忘记一个人。”我低声说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医生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好,我会尽力。”
我躺进沙发里,慢慢闭上眼。关于傅川行的一切如电影在脑海中划过,最终化为泪水从眼角滑落。傅川行,如你所愿,我终于要忘记你了……
彼时,警局审问室。傅川行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酸痛难忍。他看着沈执与,本来要问询行贿的事,却突然话锋一转:“你和安清韵是什么关系?”
沈执与从容的面色一变,手指紧握成拳:“傅川行,你有什么资格提她?!如果不是你,我和诗诗早就结婚了,她也不会经历这么多痛苦!”
傅川行脸色骤沉,手里的审讯笔“啪”的一声从中间断开。傅方念连忙按住他的手臂:“哥,我来吧。”
傅川行冷着脸起身,摔门而出。走廊里,他心烦意乱,罕见地点了根烟,临窗看着外面的夜色。他心里想着,不知道此时,安清韵在做什么。
鬼使神差地,傅川行拿出手机拨通了安清韵的电话。不料拨了几次都是空号,其他联系方式也都已经被拉黑。他皱紧眉头,叫住路过的下属:“查查安清韵。”
下属不明所以:“关于她的部分不是查过了吗?为什么还查?”
傅川行自己也说不清,最后他摁灭指尖的烟:“算了,不用查。”接着转身下楼,走进无边的夜色中。
三年后,海城山区的一所小学内。傅川行手里有桩案子,牵扯到这里的学生。校长笑着将傅川行引到三楼:“傅队,您要问的学生在五年二班,我还有事,就不陪您去了。”
傅川行颔首,独自上楼。刚进楼道,就听见教室里传来朗朗读书声中夹杂着一抹熟悉的声音。他身形微滞了一瞬,快步走到五年二班门口。等看清讲台上的人时,彻底僵在原地。
傅川行抿了干涩的嘴唇,喊出那个藏在心底三年的名字:“清韵?”
讲台上的人茫然抬头,眼里满是陌生:“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
教室门口。
傅川行仿佛被钉在那里,一贯冷静锐利的双眼里罕见的露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整颗心像被揉捏过,一团乱麻。
她不认识自己?
还是说……不想认识自己?
他仔细观察安清韵,发现她脸上的惊讶不似做伪,眼睛里也没了以往熟悉的爱慕……
思索间,安清韵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位先生,我们还要上课。”
语气里满是陌生,还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傅川行回过神,看了眼手表。
早上9点,按全国小学生上课时间表,第一节课是8点35上课,9点15下课。
也就是说,还有15分钟下课。
“我下课再过来。”傅川行留下这句话,消失在门口。
安清韵不明所以,收回视线继续上课。
十五分钟转瞬即逝。
下课铃响起,安清韵收起教材:“同学们,下课。”
话落,傅川行出现在门口:“安老师,谈谈。”
安诗雨黛眉微簇:“还没问,您是?”
傅川行难以克制的烦躁起来。
认为安清韵是故意装成不认识的侥幸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他五味杂陈的拿出证件,压低声音重新做了次自我介绍:“傅川行,海城刑侦支队副支队长。”
安清韵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后搂紧怀里教材:“傅警官。”
语气平淡,没有爱也没有恨。
一如她离开说的那样:“你有你的职责,我不怪你,只是也没办法再爱你。”
傅川行感觉心口轻轻抽了一下。
不是很疼,但是却叫人无法忽视。
他垂眸,掩下眼里的情绪:“方便去你办公室聊聊吗?关于你的学生。”
安清韵紧皱着眉,愣了瞬率先走向办公室。
傅川行缓步跟在身后,深邃的目光尽数落在她的身上。
安清韵瘦了不少,有些圆的脸如今瘦的只剩一个下巴尖。
之前抿唇就会有的酒窝,现在抿唇已经看不见。
原本白皙细嫩的指尖,因为长时间用板书,骨节上留下了一层厚茧。
傅川行的眸色黯淡了些。
不管此刻安清韵是真的忘了自己,还是假装。
他都要抓住这个……说不定能够重新开始的机会。
两人走进办公室,安清韵坐下,将教案摆好。
傅川行很自然的从隔壁办公桌上拿了张椅子坐下,接着从兜里拿出一份纸笔:“安老师,我要开始问话了,还请你把知道的都如实告诉我。”
安清韵点头:“好。”
傅川行捏紧着了笔:“安老师到这教了多长时间的书?”
“两年。”
傅川行眉头微拧,她走了三年,却只在这里教书两年。
还有一年时间,她去了哪里?
为什么从没去监狱探望过沈执与?
种种疑问从脑海中闪过,嘴上却没问出来。
他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安清韵:“认识这个人吗?”
安清韵接过照片,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的中年男人。
“认识,是我们班上一个叫赵梅的学生家长。”
傅川行眼里闪过一丝细微的光:“关于这个叫赵梅的学生,你对她的印象怎么样?”
安清韵半阖着眼,露出思索的模样。
“很乖很安静的小女孩,坐在教室的最角落里,平时让人很难注意到。”
傅川行记下,又问:“家庭情况呢?”
“你等等。”安清韵说着,从抽屉里翻出学生资料,逐行寻找。
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傅川行胸腔内情绪涌动。
正要开口时,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几秒钟后,一个穿着干净白衬衫的男生拿着一束鲜红的玫瑰出现在门口。
“安老师,情人节快乐。”
情人节和玫瑰花太过于具有指向意义。
傅川行下意识捏紧了笔,去看安清韵的表情。
再三确定没从她的眼里看见惊喜和别的情绪之后,他暗自松了口气,紧绷的心松开。
2月14日,海市冬季还没过。
男生只穿了件白色衬衫,头发捏了个造型。
看起来精心打理过,唇角都被冻的发白。
他似乎是没想到,办公室内除了安清韵还有别人,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接着又若无其事抱着玫瑰走到安清韵面前:“安老师,送给你。”
安清韵清亮的眸子看他一眼,很快又挪开视线:“赵老师,我不能收。”
赵海深捏着花束,强撑着扯出抹苍白的笑容:“安老师,还有外人在呢,多少给我个面子吧。”
安清韵皱眉。
傅川行捏着笔的指骨发白,不悦两个字就差写在脸上。
赵海深恍若未觉:“我听说你喜欢穿白衬衫的,今天这么冷的天,我特意换了件衬衫过来。”
“那么多人看见我拿着花过来,你拒绝了传出去也不好听吧。”
话落,办公室内只剩死寂。
傅川行深吸了口气,唇角抿的笔直。
他垂着眸,等安清韵的反应。
期间,他想起一件旧事。
自己和安清韵初见时,就穿着白衬衫。
当时海城公安上下几十号人出主意,最终定了件简陋的白衬衫,精心安排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
安清韵果然动心,甚至不顾安世汉的反对,也要和他在一起……
“我不会收,要么你拿走,要么我当场就丢了。”
安清韵强硬的态度换回傅川行的思绪。
他眉头紧拧着打量安清韵,却没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记得自己的神色。
傅川行只好又看向赵海深。
被拒绝的赵海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就在傅川行以为他要发难的时候,他微不可查的看了眼傅川行,又唤了副嘴脸。
赵海深勾起个奇怪的笑容:“安老师,我刚刚都是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
闻言,安清韵的脸色缓和不少。
她张嘴,正要开口。
傅川行却率先一步张嘴:“安老师,我们去外面聊。”
安清韵也想出去透气,想也不想的起身和傅川行出了门。
全然没注意到身后赵海深阴翳的目光。
两人在破旧的校园里逛着。
傅川行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猜测她还在想刚刚的事情。
于是他故意转移话题:“安老师为什么会选择这里教书?”
安清韵表情有些奇怪:“这也是傅警官要调查的事情吗?”
傅川行收起本子和笔:“不是,只是闲聊。”
安清韵抬眸,对上他深邃的视线。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画面中,一个男人逆着光站在冰天雪地里,看不清容貌,只能模糊的听见他说:“忘了我。”
安清韵还想细想,但脑子却像是被钝器砸过,疼痛不止。
傅川行见她脸色苍白,立即关切的将人扶住:“怎么了?”
安清韵神思恍惚,恍然间只觉得眼前的人和画面的渐渐合成一体。
也终于从记忆深处挖出这个人。
她脱口而出:“傅警官,除了我爸的案子,我们还有过别的纠葛吗?”
傅川行僵在原地。
他不知该作何表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始终在思索着的大脑在这一刻停摆。
甚至不知道怎么去推测,安清韵究竟是真的忘了还是假装,故意在试探自己。
忘记一段过往实在过于匪夷所思。
他也从没听说过,有人能够单单忘记感情的片段,而记得别的事情……
见傅川行不回答,安清韵苦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会是傅警官,应该是我记错了。”
她轻猫淡写的盖过这件事,反而说起了被赵海深打断之前,傅川行问的那个问题。
“赵梅是单亲家庭,妈妈前几年就死了,除了她爸赵诚,家里还有几个妹妹。”
傅川行情绪复杂。
几乎强行按下关于安清韵的情绪,思考公事。
他问:“关于赵梅的母亲,你知道多少。”
安清韵:“一点都不知道,只依稀听过是外地人。”
“外地人?”
傅川行剑眉拧的更深:“那你知道她葬在哪儿吗?”
安清韵摇头:“不知道。”6
傅川行颔首,突然停下脚步:“安老师,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安清韵跟着驻足,手指却悄然攥紧。
她知道父亲的案子是傅川行承办,只是忘记了具体的细节。
实话说,她知道傅川行是职责所在,但是还是忍不住心怀芥蒂。
问话如实告知是自己的本分,其他就不是了。
安清韵皱眉:“傅警官,不好意思,恕我不能帮忙。”
傅川行猜到她会是这个答案。
犹豫了瞬之后才开口。
“安老师,实不相瞒,我到这里来,是为了查一桩拐卖案。”
“拐卖的对象有妇女有儿童,而赵家村是我的第一怀疑对象。”
傅川行定定的看着她:“根据我的推测,赵梅的母亲或许会是二十多年前被拐卖的大学生……”
“清韵。”他哽了哽,“我不勉强,但是在这里,除了你我不知道该信任谁。”
安清韵满脸惊愕,显然没想到赵家村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的秘密。
她脸色有些发白:“那……你有没有跟校长说过。”
傅川行脸色微沉:“没有,我跟他说,我只是来调查少年案,明天就走。”
安清韵这才觉察到事情的傅重。
她思绪几经转圜,往日那些对不上的细节一一在脑海中印证。
难怪整个村子对外来的人始终保持警惕。
难怪在她提出家访的时候被校长阻拦。
难怪来学校读书的总是男女比例这么不协调。
她忽然有些感叹,虽然自己是单亲家庭,但父亲给足她宠爱和任性的底气。
如果不是这次出来支教,她甚至不知道原来外面有这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
有这么多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等待着救赎。
安清韵沉思一瞬,问:“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傅川行冷峻的脸霎时冰雪消融,眼底闪过笑意:“先和赵梅聊聊,问问她家里的情况,最好问清楚她母亲的墓碑在哪。”
找学生聊聊这件事对安清韵来说并不难,当即应下:“好。”
说完,她转身就要去办。
手腕却兀的被傅川行拉住:“安老师,给个联系方式。”
安清韵不解回头。
傅川行欲盖弥彰:“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遇见危险,可以打我电话。”
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
安清韵没有多想,和傅川行交换了联系方式。
两人就此分开,傅川行佯装离开。
安清韵独自回了教室办公室。
不料进门时,却发现校长站在自己的办公桌边,正翻看着自己的教案。
安清韵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她率先开口打招呼:“校长。”
校长这才回过神来,扶了扶眼镜,干笑两声:“小安回来了,这教案写的不错,不愧是在国外留过学的高材生。”
安清韵照常微笑。
校长又问:“我看你和傅警官相谈甚欢,都聊了些什么?”
安清韵挑眉,故作思索:“他说他过来调查一桩少年案,说什么学生聚众打架,问我我们班上有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校长点头:“我们学校虽然破,但是这种事情还是不会出现的,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别的吗?”
安清韵微愣:“什么别的?”
校长看她一脸茫然,也不再接着问。
“没什么,只是最近有很多关于学校的流言,我希望安老师能明证是非。”
“好。”安清韵应声。
见她应声,校长脸上的笑意深了些:“那就好,安老师是有分寸的人,什么事情都要以自己为先,我看好你。”0
说完这句,他转身离开办公室。
安清韵一直挂在脸上的笑瞬间垮了下来,心里的不安愈演愈烈。
她看着眼前的教案,缓了又缓。
一直到下午快放学,安清韵才去到教室,以成绩为由,将赵梅叫了出来。
安清韵打量着自己这个学生。
赵梅今年已经十二岁,身高却只有一米四。
较之同年份的孩子,足足矮了十多厘米,身形也格外瘦小。
校服穿在身上像是大了一个号,背面还被划开一个大口子,用蹩脚的针线缝起,袖子的部分和边角已经洗的发白。
看的出来,她很爱惜这件衣服。
赵梅有些无措:“安老师……”
安清韵回神,鬼使神差抬手想去摸她遮住了双眼刘海。
赵梅一个瑟缩,躲开了她的触碰。
安清韵的手停在半空,僵了一秒才收回来。
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知道老师找你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吗?”
赵梅深深埋着头:“不知道……”
安清韵环顾四周,小心翼翼扫过周围,见没人后才问:“这次考完试后,老师要召开家长会,你的家长会来吗?”
一听到家长会三个字,赵梅的头顿时埋的更深,手指都忍不住颤抖。
安清韵牵住她的手:“这次还是你爸爸来吗?你的妈妈呢?”
赵梅几次张口,都没说出话来。
安清韵到了杯水,递给她:“老师不会凶你,喝杯水,慢慢说。”
赵梅踌躇好久,才接过水杯,轻轻贴着杯壁抿了一口。
安清韵一直没有催促,静静等待着。
“安老师……我妈妈已经死了,我能不能不开家长会?”
安清韵拉着她的手靠近自己,见赵梅不抗拒后,轻轻拥抱住她:“能给老师说说,为什么不想开家长会,和你妈妈的事情吗?”
或许是安清韵的怀抱太过温暖,或许是赵梅太久没感受到过温情。
她哽咽着,说了家里的情况。
安清韵越听越心惊,门却突然被人推开。
赵海深一脸狞笑的走进来:“臭娘们,我就知道你不对劲!”
说着,他猛的上前拉开赵梅,强行按住安清韵,将迷药灌进她的嘴里!
安清韵不断挣扎,却于事无补。
赵海深力大如牛,将迷药死死抵在安清韵嘴边,掐着她的脖子猛灌。
一罐迷药,安清韵被灌的喝下一半。
她一阵眩晕,慌乱中按下号码为1的紧急拨号键。
赵海深见安清韵的双眼已经开始迷茫,迫不及待的去脱她的衣服:“臭娘们,等你成了我的女人,看你还怎么装清高。”
安清韵脑子里全是浆糊。
她强撑着想要挥开赵海深,可手却像是有千斤重,无论如何都没法抬起来。
赵梅害怕极了,慌张逃了出去。
安清韵无力的环顾四周。
此时已经临近放学,很少会有人从教室办公室路过。
她必须自救!
安清韵猛的闭眼,狠狠咬下舌尖。
剧烈的痛感从嘴里穿透脑颅,血腥味刺鼻,她顿时清醒了不少。
一边摇晃着躲避赵海深的动作,一边抬起手在桌上摸索,直到指尖触碰到个坚硬的物品。
是以前沈执与送的钢笔!
安清韵用大拇指抵开笔盖,露出里面锋利的笔尖。
接着趁赵海深俯身时,狠狠将笔扎进他的脖子!
“啊!”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
赵海深动作顿住,颤手去摸脖子。
在侧面靠近大动脉的位置的附近,摸到一支冰冷的钢笔,和无比温热的液体。
他脸色发白的看了眼,满手血迹。
赵海深顿时怒从心起,“妈的,敢捅老子,我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说着,就扬起手掌狠狠给了安清韵一个耳光。
安清韵被扇的眼冒金星,脸上一片红肿。
赵海深还想接着动手。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呵声:“住手!”
赵海深动作一顿,看向安清韵的眼神越发愤恨。
安清韵艰难的闻声看去,才发现是校长过来了。
不知为何,她心里升起一丝失落。
见到校长,赵海深嚣张的气焰骤熄,整个人恭敬又局促:“三叔。”
安清韵心中一紧,第一次听见赵海深这样称呼称呼校长。
校长神色模辩的睨了他一眼:“谁让你在学校干这种龌龊事!?”
赵海深的头低了下去,沉默不语。
校长:“还不快滚出去。”
赵海深应声走了。
安清韵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精神松懈不少。
但脑海里赵梅的话一闪而过,她又警惕起来。
校长一脸赔笑的过来,将安清韵扶正:“安老师,不好意思啊。”
“海深这次干的事情确实犯浑,我是他叔叔,我替他向你道歉。”
安清韵艰难坐起,恍惚的看着校长。
她思绪纷飞乱转,但是舌尖痛的发慌,嘴也无力张开,所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校长见安清韵不语,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你也刺了他一下,算是扯平了。”
安清韵皱眉,短短顷刻之间,对校长的印象变了又变。
校长看着她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失态。
缓了缓之后敛下神色:“校长也不是威胁你,只是我就这一个侄子,免不了会偏心一些。”
说着,他话题一转:“你把赵梅叫到办公室来,是为了说什么?”
安清韵瞬间捏紧了指尖,忍着痛和昏厥感摇头。
“只是……叫她的家长……来开家长会……”
她咽下嘴里发腥的血液,艰难开口。
校长思索了一会,正准备开口。
后面突然传来脚步声,他赶紧闭嘴,转身就看见一脸戾气的傅川行!
傅川行匆匆过来,额尖上都挂着汗珠。
他扫了眼靠在椅子上的安清韵,见她脸色苍白,衣服凌乱,霎时心如刀绞又怒火中烧。
可脸上却佯装呵斥:“安老师,原本约好下午见面,你可叫我好等。”
闻言,校长的脸色也变了又变:“安老师约了傅警官怎么不早说?”
安清韵见到傅川行,才彻底松懈下来。
她再也无力在这中间周旋,终于抵不过迷药,当场晕了过去。
傅川行也不想和这个老狐狸废话,拦腰抱起安清韵匆匆离开。
海城山区的路崎岖难行,等赶到镇上的医院时,已经快要黎明。
傅川行看着医护们将安清韵推进急救室,心里的懊悔都快要把自己给淹没。
他捏紧了拳头,脸色沉的吓人。
甚至不敢去设想,要是再晚去一步,安清韵会怎么样。
傅川行无力的倚靠在长椅上,医院过道的凉风吹的他心底发寒。
一直等到上午10点,急救室的灯才熄灭。
医生一走出来,傅川行立刻迎上去:“医生,她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她血液中含有大量三唑仑和y羟基丁酸均,这两类都是一类精神药瓶,服用过量会导致精神紊乱,口腔里的伤口倒不是很深,只是暂时说不了话,要注意上药发炎。”
傅川行常年在一线,自然知道三唑仑和y羟基丁酸均是迷药的主要成分。
只是除了迷药,他还想到一点儿别的。
傅川行一夜没睡,眼底满是疲惫。
他走进门,看着安清韵躺在病房上,双臂紧闭,面无血色。
连眉头都是紧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傅川行走近,用指尖戳了戳她的酒窝。
安清韵下意识偏过头,避开他的触碰。
傅川行不用推测就知道她受了什么样的苦,以至于在梦里都在抗拒别人的触碰。
他垂下手臂,指尖紧握成拳,第一次憎恨自己刚愎自用!
傅川行坐在病床边,一直守到中午,安清韵才有要转醒的迹象。
他快速去医院附近,按照安清韵的喜好买了份粥。
回来时果然发现她已经醒了,目光有些空洞的看着窗外。
傅川行心一紧,快步上前:“清韵!”
安清韵有些茫然的回过头,沉思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口齿有些含糊:“傅警官?”
傅川行顿住,说不上心里是失落还是庆幸。
他攒着袋子的手松了又紧:“你没事就好。”
安清韵说话还是有些吃力,从床头拿出手机给傅川行发信息。
“赵梅的母亲确实是被拐卖的,赵梅说她死前一直被赵诚锁在房间里,唯一的用处就是给赵诚生孩子。”
傅川行扫过她发来的信息:“我知道了,先不说这些,你先吃点东西。”
安清韵摇头,接着噼里啪啦的发信息。
“听赵梅说,她母亲死了之后,她的父亲赵诚经常对她动手动脚,你早一点抓到他,赵梅就能早点逃脱魔爪!”
傅川行剑眉紧拧,支起桌子,将粥摆好:“你不用担心这些,我们海城警方已经对赵家村布控,只要他们再有交易,我们会立即实施抓捕。”
安清韵定定的看着他,又低下头打字:“那赵梅呢?我把她叫到办公室,我觉得她现在很危险!”
傅川行看着信息,眼里的犹豫挣扎转瞬即逝。
傅格来说,昨天的事情已经足够打草惊蛇,继续插手赵梅的事情,可能会导致这次布控失败,他们功亏一篑,赵家村的人逍遥法外。
可安清韵说的对,保护赵梅也很重要!
傅川行拿出手机,准备给队里打电话。
不料手机却先一步响起,他按下接听键,下属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傅队,出事了,赵诚死了。”
傅川行脸色骤变。
他抬眸看了安清韵一眼,捂住听筒:“赵梅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就去办,你把饭吃了,记得上药,我会安排人在医院附近保护你,有事打我电话。”
快速叮嘱完后,他转过身出门。
“他是我们的重要线索,怎么会这么突然就死了!?”
“情况比较复杂,我们尽早发现的时候,赵家村已经在偷偷给赵诚办葬礼。”
事已至此,傅川行也不能再说什么。
只能交代几句:“弄到尸体,查清死亡原因,其他的等我到了再说,盯住赵海深。”
“另外,让鱼饵那边催催赵家村,叫他们尽快交易。”
“收到!”
得到回复,傅川行驱车在镇里转了一圈,打了个电话给海城的上司,让他下调令,将自己调回海城,并且立即发往这边的城镇。
接着去了趟当地的警局,接着赶往赵家村。
另一边,赵家村内。
“叮!叮!叮!”的声音此起彼伏。
赵海深脖子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正在指挥赵家村的村民给赵诚定棺下葬。
这时,手机铃声兀的响起。
赵海深脸色一变,接起电话。
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他突然开口:“等等!”
赵家村的村民猛然停下动作,茫然抬头看着赵海深。
赵海深挂断电话,清了清嗓子:“赵诚不下葬了,老四家的四轮车借给我用用,我把他拉到城里火葬。”
此言一出,宛如冷水滴进油锅,村民们瞬间沸腾起来。
“老大家的,这阿诚都死了,不入土为安不太好吧。”
“就是啊,人死了还烧成灰,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不是我说老大家的,你这么做,我们以后很难服你啊,听说你昨天在学校搞那个女老师,都把警察招来了……”
赵海深面红耳赤:“都给我闭嘴!”
“阿诚怎么死的你们心里门儿清,你们要是有意见就憋着!”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要是和我作对,以后你们就别想再买到媳妇!”
闻言,刚刚开口的几个村民顿时熄了火,悻悻的不再开口说话。
赵海深见他们都闭嘴,冷哼一声从赵老四身上拿走四轮车的钥匙:“还愣着做什么!快搬!”
村民们面面相觑,只能将赵诚的尸体搬上四轮车。
赵海城一刻也没有耽误,立即和赵老四一起,开着车往城里的火葬场赶。
彼时,傅川行已经抵达赵家小学。
下车时,他接到下属的信息:“赵诚没有下葬,赵海深带着赵诚尸体去了火葬场!”
傅川行挑了挑眉尾,回了句:“知道了。”
接着快步进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见他来,诧异之余又带着了然:“傅警官来了?快请坐快坐。”
傅川行一脸正色坐下,看着校长给自己斟茶。
校长将茶杯递过去:“不是什么好茶,还请傅警官见谅。”
傅川行接过茶,放在鼻尖处闻了闻,目光扫过一边的茶渣。
茶渣是普通的金银花,赵家村里的山上到处都是,没什么异样。
他轻轻抿了一口:“校长过谦。”
接着放下茶杯:“我今天来,是过来辞行的。”
校长一脸惊讶:“那您的案子查清楚了?”
傅川行掀起眼皮,淡淡睨了他一眼。
校长忙反应过来:“对,你们应该是有规定,不能说,只是少年案事情关系到我们学校的名声,我多少有些担心,毕竟村里本来就落后,要是家长听说了什么,不把学生送到我们这儿来,恐怕我们这个学校都开不下去。”
傅川行颔首:“理解,我离开是因为上头下了命令,少年案移交给本地警方,我立即回外滩。”
“调令已经下来,这些天辛苦校长的配合。”
“还有安老师,多年前,我亲手抓了她的父亲,还请校长多多照顾她。”
说完,他在校长震惊的目光中起身离开。
刚出门,傅川行就收到了安清韵的短信。
他点开,是之前买的粥的照片,配文是:“傅警官,你买的粥好好喝。”
“傅警官吃饭了吗?”
“傅警官,赵梅的事情怎么样了?”
傅川行紧绷的情绪顿时松懈下来,眼底闪过一抹细微的笑意。
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发过去一句:“等赵家村的案子结束,你愿意跟我回海城吗?”
信息发出去,傅川行又觉得不好。
他和安清韵非亲非故,安清韵为什么要和他会海城?
思绪到这里,又想起她现在已经忘了自己。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傅川行猜测安清韵应该是在离开的三年里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一段记忆缺失。
他的指尖悬在撤回键上顿了好久,还是没能按下。
最后联系了海城公安留守的兄弟:“麻烦帮我查查安清韵这三年的行踪,有没有发生什么很特别的事情?”
这次对方没再问为什么,或许是已经收到信息,知晓安清韵和此次的赵家村拐卖案有牵扯。
但不管是为什么没问,傅川行都舒了口气,收起手机上车,前往布控点。
抵达时,王则民干净来汇报:“傅队,鱼饵回复,赵家村上钩了,约定今晚12点在距离赵家村五公里的一处山坳坳里交易。”
傅川行颔首,打开地图,熟悉了交易点的交通情况后命令:“除了鱼饵队,剩下的人分为三队,一队随我抓现场,剩下两队分别在东南方和南方两条通往赵家村的路上围堵。”
“晚上7点,所有人出发前往交易点,务必将他们一网打尽!”
所有人齐声回应。
傅川行已经一天没吃没睡,但精神依旧很好。
他拿出手机,一个小时过去了,安清韵还没有回复。
傅川行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落寞。
距离下午7点还有3小时。
傅川行莫名有些不安,他思索一番,给守在火葬场的兄弟打了个电话。
对方很快接起:“傅队?”
“赵诚的尸体到了吗?”
“还没有,但我们已经和镇上的两家火葬场都打了招呼,只要赵海深一到,立即通知我们。不过您是怎么知道赵家村会让赵诚火葬的?”
傅川行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这个以后再说,你倒是提醒我一件事。”
他又叮嘱几句,“安清韵那边一定要守好,别让她再出事。”
接着挂了电话,闭上眼睛休憩了两个小时。
晚上9点,傅川行带队抵达交易点蹲守。
所有人关闭手机,打开对讲,守株待兔。
晚上11点30分,丛安里传来脚步声和手电的光亮,熙熙攘攘的人群顺着山路抵达交易点。
傅川行数了数,卖家一共来了10个青年男人。
女人和孩子手脚都被铁链铐住,坐在板车上,也有10人左右。
傅川行看着,呼吸猛然一窒!
他唯一的妹妹,傅方念赫然在被拐卖的女人堆里!
难怪出发前往赵家村时,傅方念拒绝了陪同他一起,原来是主动请缨进了鱼饵组。
傅川行捏紧了拳头,死死按下胸腔内翻涌的情绪,等待时机。
12点整,赵家村的人没到。
王则民悄声问:“傅队,到点了,人没来,我们要不要……”
傅川行打了个手势,示意再等等。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小时。
12点30分,赵海深和赵老四突然出现,双方验过货之后开始交易。
傅川行抓住机会,按下对讲:“各分队注意,收网!”
话落,各分队握紧武器,冲出丛安实施抓捕。
不出三分钟,卖家和赵老四落网。
傅川行满脸怒气的解开傅方念的手铐和脚镣。
傅方念心虚不已,见他板着脸更是发慌:“哥,我没受伤,我挺好的。”
傅川行置若罔闻,扫了一眼被抓捕的人:“不对,赵海深呢?!”
王则民一拍头:“坏了,好像没逮着这小子。”
傅川行心口骤然紧缩,一股不祥的预感冒上来。
这时,电话突然响起,是留在医院的兄弟打来的。
傅川行立即按下接听键,就听对方说:“傅队,不好了,安小姐不见了!”
傅川行瞳孔骤然紧缩,心像是被人捏住,“砰砰”的在心口里乱撞!
他捏紧手机,强迫自己冷静:“什么时候发现她不见的,不见了多久,医院的监控查了没有!?”
“您别急,我们正在调。”
傅川行意识到自己过于急切,他深呼吸,调节情绪。
“查到之后,把结果发给我。”
接着挂断电话,叫来王则民:“这里你负责,一小时内,我要看见赵海深落网,另外,火葬场已经留下了赵诚的尸体,已经送到医院等待解剖,把傅方念送到医院去,详细做个检查,明早我们在医院汇合。”
王则民:“收到!”
傅川行交代完,立即上车,油门踩满,直直朝着赵家村的学校疾驰而去。
一路上,他的心都悬在空中,担忧安清韵的现状。
他们才刚重逢,他们好不容易才又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好不容易才看清自己的心,他们终于站在统一战线。
傅川行绝不允许安清韵发生任何意外。
车窗外的景色如风般向后退去,学校就在眼前。
赵家村学校内。
迷糊中的安清韵强撑着睁开眼,发现自己手脚都被铐在墙上,下方只有一块砖头大小的位置可以落脚。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四周,入目是昏暗的室内,墙面上挂满了各色的器具,尖口处泛着血腥的红光。
校长在一旁磨刀石上摩擦着什么,“刺啦刺啦”的声音不断回响。
整个屋子没有一丝自然光,到处都充斥着森冷。
她顿时冒了一额头的冷汗,艰难的咽了咽喉咙,打算闭上眼装晕。
校长却突然开口:“我知道你醒了。”
安清韵闭着嘴,不想开口。
她不是没怀疑过校长,只是他藏得太深,手段过于毒辣。
校长起身,走过来:“我就知道用赵梅引诱你,你就会上当,安老师还是太嫩。”
安清韵双目紧闭,不想回答。
接着脸上就传来冰冷尖锐的触感。
校长:“安老师真是生了一张好皮囊,我真想把它留下来。”
安清韵一阵恶寒,不得不睁开眼:“赵梅呢?”
校长冷笑一声:“她坏了我的好事,把赵家村的秘密告诉了你,你觉得她还能活吗?”
“……她只是个孩子。”
安清韵偏过头,躲避他的触碰:“为什么抓我?我教学两年都没能获得你的信任吗?”
校长镜片中泛过冷光:“我本来不想对你动手,如果你没因为赵梅的事情上当,我自然没法确认你已经知道了实情。”
安清韵心里一个“咯噔”,没想到竟然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就上了当。
死亡的恐惧在此刻骤然涌上,她的唇色发白:“你不担心被傅川行发现吗?”
校长冷笑一声,划开安清韵的手腕:“不怕告诉你,傅川行已经离开,我已经看过镇上的调令,他今早就走了。”
“安清韵,没人能救你。”
安清韵不想和他浪费口舌。
她感受到手臂上的痛感,剧烈挣扎。
缚住手腕的铁链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室内不断回响。
校长狞笑着:“你越挣扎,我越爽。”
安清韵别过头不再去看,脑子里的思绪无比清晰。
傅川行说过,留了人在附近,只要自己再撑一会,一定能获救。
正想着,外面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
校长脸色一变,思索了瞬放下安清韵出门。
不料刚走出办公室,就被守在门口的傅川行一拳干翻在地!
“安清韵在哪!?”
傅川行将校长的手向后一扭,拿出手铐铐住。
“别和我讲不是你,从现在开始你嘴里要是讲出任何一句我不想听到的话,我很难保证你会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校长终于回过神来,双手剧烈挣扎。
发现无果后才张嘴,不想话还没出口,后背就被傅川行踩住:“想好再说。”
后背传来剧烈的疼痛,校长龇牙咧嘴,忍不住交代:“在办公室!就在办公室!”
傅川行冷着脸,单手提起他的衣领:“带路。”
校长咬牙切齿,走到办公室的衣柜前:“就在这里,你锁住我,我打不开。”
傅川行睨他一眼,又拿出一副手铐,将他铐在桌角。
校长目瞪口呆,没想到他会带着两副手铐。
傅川行眉头紧皱,沉思一瞬推开柜子,露出里面的暗门。
暗门下是一道长廊,看上去深不见底。
傅川行谨慎的看了校长一眼,随后拿起桌上的砚台,走到校长面前。
校长瘫软在椅子边,不断吞咽着后退:“你……你想做什么……我已经被捕了,你不能伤害……”
话音未落,傅川行一口砚台直接将人砸晕。
接着锁上校长办公室的门,才进入暗门。
进去的瞬间,顶上的感应灯亮起。
傅川行这才看清,楼梯并不长,四周都用的隔音材质,尽头的转角还有一扇门。
门虚掩着,没有上锁。
他一脚将门踹开,就看见被栓在墙面上的安清韵!
傅川行顿时咬紧了后槽牙,快跑到安清韵面前:“清韵?!”
安清韵勉强睁眼,见是傅川行时扯开一个虚弱的笑容:“你来了。”
傅川行的扫过四周,看到安清韵手臂上的伤后红了眼,只恨自己刚刚对那个畜生下手不够恨!
他脱下外衣,撕烂穿在里面的黑色衬衫,小心翼翼的给安清韵包扎。
“撑一会,我马上就带你出去。”
说着,他从放着各种器具的桌上找到钥匙,动作轻柔的为安清韵松开手铐和脚镣,再缓慢的接住她,裹上外衣后拦腰抱起走出昏暗的禁室。
校长办公室外。
傅川行将安清韵放在车后座,正要离开时,手指猛的被人握住。
他看向顺着手上的触感看向安清韵,她握紧自己,嘴里在不断呢喃着。
傅川行凑过去听,才发现他念的是:“川行……救赵梅。”
他心都跳漏一拍,五味杂陈。
静了片刻,傅川行再次走进校长办公室,拎起桌上的冷茶,全部浇在校长的头上。
昏厥的校长顿时惊醒。
傅川行居高临下,冷然看着他:“我只问一次,赵梅在哪儿。”
校长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
傅川行脸色一沉:“现在说,说不准还有立功表现,等我找到你再说,那可就晚了。”
校长咬紧牙关:“她就在赵家村,我没动她。”
傅川行面无表情,将桌角的的手铐解开,拖着人上车。
不出三分钟,校长被他五花大绑在副驾驶,动弹不得。
点燃发动机的时候,空中已经开始泛白,山边有金光冒出。
校长此时才真正感受到绝望,他苦笑一声:“傅川行,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我?”
傅川行沉默不语,不想和他多说。
身后却传来安清韵虚弱的声音:“我也想知道……”
傅川行看了眼后视镜,镜子里安清韵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精神头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他问:“感觉还好?”
安清韵点头:“还好。”
傅川行的心落到实处,轻咳一声,开始讲整件案子的始末。
“我盯了赵诚很久,算是顺藤摸瓜到赵家村。”
“刚到学校,我就发现了不对,赵海深言辞粗俗,完全不像老师,稍微查查就能知道他初中都没毕业。”
“初中没毕业却能在本家的小学做老师,不用想就知道是裙带关系。”
“其次,他给安清韵下的药是违禁品组成,纵观整个学校的教师文化水平,能做到除了安清韵只有你。”
“最后,我来辞行那天,你给我倒了杯茶,虽然茶和茶渣都是金银花,但茶杯都被泡入味了,一闻就知道是洞庭碧螺春。”
“还是特级雨前洞庭碧螺春,虽然这茶不算太贵,几千块钱一斤而已。只是你一个山区学校的校长怎么可能喝的起?”
“我说我要辞行,你的脸上没有太多惊讶,应该是看了我的调令,但得知我要到学校来,你害怕赵诚的死会引起我的注意,于是让赵海深把尸体带去火化,这样即使我发现不对,也没办法查证。”
“但是从调令开始,就是我布下的局,赵诚的尸体也已经在医院。”
“我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你居然这么大胆,在我特意叮嘱不要动安清韵后还敢铤而走险!”
傅川行捏紧方向盘:“你放心,赵海深和赵老四已经落网,你们村一个都跑不掉。”
校长顿时脸色煞白,额尖上满是冷汗。
他脑子飞转,想要寻找转机。
傅川行却一眼就看清了他心里的想法:“我劝你少费心思,说不定还能少受点罪。”
校长瞬间歇了心思,闭目不语。
安清韵没想到傅川行的心思这么细密,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
脑子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起了那场审讯。
三年前,父亲被捕,安家倒台。
傅川行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逮捕,利用自己拿到父亲的口供。
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像一根刺种在她心里,碰一下就疼。
甚至还痛的没有任何理由,只是想起就觉得难受,喘不过气来。
傅川行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好:“再等等,马上就到医院了。”
说完,又补了一句:“我已经安排了医生,你一去就能包扎。”
安清韵强撑起一抹笑,没有开口。
傅川行只好收回目光,默默加快了速度。
一小时后,他们抵达医院。
傅川行将校长丢给王则民,火急火燎的抱着安清韵进了医务室。
医生立即给她检查了伤口:“没有伤到骨头,一点些皮肉伤,缝了针,养上个个把月就好了,只是可能会留下疤痕。”
安清韵神色淡淡:“谢谢医生。”
能捡回一条命就算不错了,留条疤不算什么。
倒是傅川行眉头紧皱,脸色沉的吓人。
安清韵不解:“傅警官,案子结了你不该高兴吗?怎么反而看起来……”
傅川行下意识脱口而出:“这是你为我留下的第二道疤痕了。”
第二道?
安清韵惊讶之余又觉得奇怪
傅川行怎么知道她身上还有一道疤痕,而且为什么说是为了他留下的?
“你说什么?”
傅川行眉头紧皱,看着她的目光变了又变,才说:“没什么。”
闻言,安清韵也没有继续深想,她的潜意识也不断提醒:“不要继续再想。”
安清韵颔首,淡然的跳过这个话题:“赵梅呢?她怎么样了?”
傅川行捏了捏发痛的眉心:“没事,你先照顾好自己。”
他又提醒医生:“缝针前先打麻药,她怕疼。”
说完,傅川行转身离开,进了另一个病房。
傅方念正兴致勃勃的看着新闻,第六感就捕获到一道锐利的视线。
回头对上傅川行的深邃的双眼。
她顿时敛了神色:“哥……”
傅川行走到病床边坐下:“你还当我是你哥?私自请求做鱼饵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我是你哥?”
听着他的质问,傅方念往被子缩了缩:“我是警察。”
傅川行被她哽的没话说,目光沉如水。
傅方念小声嘟囔:“再说了,你之前也在安家卧底了三年,我怎么不行?”
“我也是爸爸和妈妈的女儿,我也能为我们傅家光耀门楣!”
傅川行被气的说不出话,只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傅方念大着胆子撒娇:“哥,傅警官,傅队,我这不是完好无损嘛,别生气了。”
“下不为例。”
傅川行疲惫的丢下这句话,起身出门。
外面,王则民等了有一会,见傅川行出来,立即上前问:“傅队,赵诚的案子恐怕没那么简单,这是解剖的结果。”
傅川行太长时间没有合眼,眼底已经盘满了血丝。
他扫了眼解剖的单子,赵诚后背布满了深深浅浅的锐器伤痕,目测凶器不是同一把。
头的右侧还有处钝器伤,颈侧有明显抓痕,抓恒只是一点破皮伤。
血液内的酒精含量为60mg/100mg,死亡时间是前天凌晨3点,死亡原因是失血过多。
傅川行心里有了结果:“赵诚的案子先不急,让大伙先休息,等下午休息好了再安排人查他的行踪,重点查他死前见了什么人。”
赵家村的案子他们确实已经跟了很久,跨市办案更是疲惫加倍,这会所有的嫌疑人落网,休息好了再拿口供也不迟。
王则民回了个“哎”,拿着单子又走了。
傅川行在安清韵的病房外,随便支张床,和衣睡下。
几乎是刚刚站上枕头,他就睡了过去。
里面的傅方念听见好久没动静之后,小心起床,想去找王则民看赵诚的尸体解剖结果。
不料刚出门,恰好撞见安清韵房里的医生出来。
她好奇多看了眼,霎时愣在原地。
片刻后,傅方念轻手轻脚的进门,和正准备如睡的安清韵四目相对!
傅方念震惊,没想到他们嘴里说的安小姐,竟然真的会是安清韵!
安清韵诧异之余又有些茫然。
静了好一段时间,见傅方念不语,安清韵主动开口:“小傅警官?”
傅方念顿时眉头紧皱:“傅警官就傅警官!什么叫小傅警官!?”
安清韵噎住:“就……你哥是傅警官,你是小傅警官,有什么不对吗?”
傅方念哽住,缓了会才发现重点偏了。
她撇去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直入主题:“你不是说和我哥永不相见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和你哥永远不相见?”安清韵惊讶之余还觉得有些离谱,“我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傅方念:“你说的啊,你不记得了?”
“等等,你不记得了?”
安清韵茫然摇头。
傅方念:“那你还记得你和我哥谈恋爱的事吗?”
“我和你哥?”安清韵难以置信。
傅方念见她的震惊不似作伪,立即闭嘴,不再多说。
病房里寂静下来。
安清韵确实觉得傅川行和傅方念的态度奇怪。
她想回忆,但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阻止:“不要想,不要回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安清韵下意识停下了探究的想法:“你可能是弄错了。”
“我爸是你哥亲手抓的,我怎么可能会和他谈恋爱?”
“何况我的情况你也清楚,我爸是……罪犯,往下三代不能入士,你们家世代英烈,你哥肯定不会选择和我在一起。”
安清韵的口吻很肯定,语气也是很认真的在分析,没有一丝在阴阳怪气或者嘲讽的感觉。
和傅方念之前印象里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她脑子飞速运转,选择转移话题:“听说这次是你帮了我们,谢谢你。”
安清韵有些尴尬:“没有,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反而还给傅警官添了不少麻烦。”
傅方念扬眉:“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我听王则民说了,如果不是你,赵海深和你们学校的校长不会那么快露出马脚。”
“不过,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这是审讯经常用的手段,出其不意,见微知著。
安清韵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回:“傅警官是个好警察。”
傅方念不解:“就这些?”
“嗯。”
傅方念追问:“除了好警察呢?就没有点私人的看法?”
安清韵疑惑:“私人看法重要吗?”
她这些年和校长还有赵海深虚与委蛇,学了不少兜圈子的话,不会轻易上傅方念的当。
“不重要,我就是想问你对他有没有感觉。”
傅方念见套不到她的话,直接开门见山。
安清韵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没有。”
病房里声音骤停。
傅方念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安清韵:“傅警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傅方念尴尬的笑了两声:“没有。”
接着转身出门。
未曾想刚进走廊,就和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傅川行四目相对。
傅川行明显很低落,眼里翻滚着各式各样傅方念看不懂的情绪。
显然是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他声音沙哑:“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高兴吗?”
傅方念也皱了眉:“哥……就算我不说什么,你觉得爸和妈会同意吗?”
傅川行捏紧了身上的被子:“这是我的事情。”
傅方念还想在劝:“哥……”
“别说了,我不想听。”
傅川行打断她,“你好好休息,赵家村的案子不必再跟了,想想回去怎么跟爸妈交代。”
“我要交代什么?我也是刑警,从我穿上警服开始,就算牺牲也是我的命!”
傅方念字字坚定:“我早就不是需要你们保护的小女孩了,我也可以保护你们保护别人。”
两人各有立场,不欢而散。
傅川行闭上疲惫的双眼,思绪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充满敌意的目光落在身上,刺的人难以入睡。
傅川行烦躁的睁开眼,就见位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站在病床前。
他伸出手:“好久不见,傅川行。”
傅川行:“好久不见,沈执与。”
沈执与见傅川行没有握手的意思,淡然的收回手。
“傅警官要是没地方睡,我可以让人给您安排酒店。”
傅川行起身:“沈总不是被判了五年吗?怎么三年就出来了?”
沈执与顿时咬紧了后槽牙:“托傅警官的福,立功减刑。”
傅川行颔首,抬手拍了他的肩膀:“那接下来的日子可要好好做人,别再犯事了。”
沈执与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借傅警官吉言,我是来接诗诗出国的。”
“以后山高水远,傅警官有缘再相逢。”
沈执与说完,忍下傅川行,独自进了安清韵的病房。
安清韵刚和傅方念见过面,满脑子都是她说的那句“你和我哥谈过恋爱”,丝毫没注意到进门的沈执与。
沈执与站在病床前,轻咳一声:“诗诗。”
安清韵诧异抬头,见到沈执与后,所有的思绪尽抛脑后,心里只剩和朋友重逢的欣喜!
她坐起身:“执与哥!”
沈执与连忙按住她:“不要乱动,好好躺着。”
安清韵顿住,又躺回到病床上:“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听到你出事了,哪里还能坐的住。”
沈执与担忧的看着她:“先说说你,伤哪儿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要远离傅川行……”
“执与哥,我也没想过会遇见他。”
安清韵也有些无奈:“我在山区好好好教书,实在没想到他查案能查到这。”
闻言,沈执与也不再纠缠这件事。
他扫过安清韵手上的伤:“疼不疼?傅不傅重?”
安清韵轻描淡写:“打了麻药的。”
沈执与一听就知道,伤的不轻。
他叹息一声:“诗诗,我……你想出国吗?”
“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去法国学艺术,我们去法国,重新开始好不好?”
安清韵愣了瞬:“怎么好好的,突然说起这些?”
沈执与沉默。
安清韵攥紧了被子:“执与哥,我确实不想走,但如果你觉得这个国非出不可,我……”
此时,突然“嘭”的一声,门被人大力推开,骤然打断了安清韵接下来要说的话。
两人闻声望去,傅川行信步走来:“赵梅的案子,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安清韵瞬间直起身体:“去!”
沈执与还没反应过来,傅川行就将刚买来的长款羽绒服和棉裤放在床上:“穿上。”
安清韵扫过那两件衣服,有些迟疑。
傅川行冷声催促:“快点。”
事关自己的学生,安清韵不想耽搁,直接将棉服套在蓝白相间的病服外面。
沈执与眉头紧皱:“诗诗!”
安清韵动作不停:“执与哥,赵梅是我的学生,我不能不管她,所以……”
她快速穿完衣服,却在迈出脚步的那刻脚踝一疼,是撕裂了之前带着脚镣留下的摩擦伤。
眼看安清韵就要摔倒在地,沈执与眼疾手快的生出手想要去接。
傅川行先一步拍开他的手臂,直接将安清韵拦腰抱起。
安清韵惊呼一声,搂紧了傅川行的脖子。
傅川行垂眸看她一眼,目光沉沉。
沈执与快步挡住他:“傅警官带着外人去查案,符合规章制度吗?”
傅川行冷嗤一声:“这就不劳沈总费心了。”
说完,他越过沈执与,抱着安清韵上车。
警局的一众兄弟都看直了眼:“傅队这是老铁树开花了?”
“这么好看的姑娘,傅队一把就拿下了,真是深藏不露。”
议论声纷纷扰扰。
王则民知道当年的内情,状若无事的咳嗽两声:“傅队的私事你们也聊,就不怕他加训?”
众人面面相觑,立即低下头,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安清韵被傅川行放在副驾驶,又看着男人又小心翼翼给她系上安全带。
她心跳如擂,甚至连带着脸上都烧红起来。
可脑子却下意识阻止自己,不停盘旋着:“你不能喜欢他,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随着傅川行的退离,安清韵上头的情绪缓和不少。
两人沉默着,各有所思。
傅川行转动钥匙,点燃发动机:“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安清韵有些愣:“什么?”
“哦!赵梅的案子是什么情况,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傅川行握着反向盘的指骨泛白:“就这些?”
安清韵疑惑:“不方便说吗?”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什么私事要问我?比如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比如我……”
“傅警官这样做自然有傅警官的道理。”
安清韵打断他,“你要是想说,该我知道的我自然会知道。”
傅川行眉头一皱,心乱如麻。
上车前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坦白一切的打算,但是听见安清韵这番论调,他难以遏止的想起之前的那三年。
毫无疑问,和安清韵在一起的那三年,是他最快乐又最煎熬的三年。
每当到了深夜,他就会捏紧了警徽。
想那上面究竟沾满了多少同僚的鲜血,才让他卧底到这个地步,他怎么能够对安世汉的女儿动心!?
可无论怎么提醒自己,他依旧越陷越深。
爱上一个注定不能爱的人,清醒着沉沦……
安清韵说的对,她不无辜。
她用着安世汉剥削来的钱,过着国家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过不上的生活。
她挥金如土,她高高在上。
可安世汉做的一切她终究不知情。
自己也确实不该利用她的感情去抓获安世汉……
对国家和人民他问心无愧,可对安清韵呢?
他始终是亏欠的,亏欠到午夜梦回都会看见她哭的红肿的双眼,看见她声泪俱下的问:“为什么?”
傅川行偏头,扫了眼副驾驶的安清韵。
在心里悄然感叹: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安清韵觉察到他复杂的视线,别过头看向窗外。
就这样沉默着,车也驶进了赵家村。
傅川行在赵诚家门外停下,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副驾驶想要抱安清韵下车。
安清韵却先一步打开车门,忍着疼下车。
她径直越过傅川行搀扶的手,走进赵诚的家门。
傅川行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失落,接着紧跟着安清韵进门。
农村的自建房都是大差不差。
只是赵诚家的格外简陋,只堪堪用红砖垒砌成两三间房,什么装修都没有。
屋子里也空空荡荡,除了必要的桌子和床,其他一概没有,甚至连房间都只有两间。
进门后,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扑鼻而来。
安清韵捂住鼻子往里走,终于在最角落里,看见了浑身沾满鲜血的赵梅!
安清韵的心上像是被人狠狠劈了一刀,鲜血不止,疼痛难忍。
她没有丝毫犹豫大步向前,将赵梅搂进怀里。
“赵梅,是我,是安老师。”
安清韵不断抚摸着她的头和背:“对不起,是老师来晚了……”
赵梅愣愣的,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转。
好久之后,才回过神,抓紧安清韵的衣角:“安老师……”
低软的声音如同重锤砸在她的心上,安清韵霎时眼眶通红,声音哽咽:“老师在。”
赵梅吸了吸鼻子,泪如雨下:“老师……老师……”
纵使血腥味刺鼻,安清韵还是搂紧她,想将身上仅有的温度传递过去:“赵梅,老师在的。”
赵梅骤然放声大哭,撕心裂肺的声音让安清韵也忍不住掉眼泪。
傅川行站在门口,目光沉沉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指骨握的泛青。
不出五分钟,赵梅的声音就哭哑了。
安清韵低声哄她:“不哭了,老师来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和老师说。”
赵梅抽泣着,头低低埋着:“老师……我对不起你,那天赵海深……我都没有帮上你。”
安清韵想起那天,赵海深给她灌迷药,赵梅被推到一边。
她小心翼翼的掀开赵梅的额前发:“你不说我都忘记了,那天你被赵海深推开,有没有受伤?”
赵梅轻轻摇头:“没有。”
安清韵舒了口气,轻声开导她:“你还小,即使在场也不能怎么样,赵海深人高马大,一个能打你5个。”
赵梅揪紧了衣服,不讲话。
安清韵看着她:“能告诉老师吗?你这一身的血是怎么弄的?”
赵梅深深垂下头,泪珠一滴接着一滴的落在衣服上,晕开早已干涸的血迹。
安清韵不催她,只是静静的陪着。
好久之后,赵梅才再次开口:“安老师……你会讨厌我吗?”
安清韵坚定的语气给了赵梅一丝丝勇气。
傅川行走到安清韵身边,神色是说不出的复杂。
赵梅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安老师……”
安清韵握住她的手,看向傅川行:“傅警官,你能先出去吗?”
傅川行迟疑一瞬:“我就在门口,有什么事情就叫我。”
直到看着傅川行的背影出门,赵梅才带着哭腔开口:“安老师,是我杀了我爸……”
安清韵心中大骇,惊了好久才颤手摸赵梅的头:“别害怕。”
只是这话不知道是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
她下意识问:“除了我,你有和别人讲过吗?”
赵梅红着眼摇头:“我不敢,我不敢告诉别人,很多人问我,我害怕……”
她很贪恋头上这片刻的温暖,却很克制的将头挪开:“老师,我身上很脏,你不要沾上了。”
“能跟老师说说,你为什么……”安清韵顿了顿,“或者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赵梅点头:“那天赵……赵老师那样对你,我很害怕,就回了家……”
“我爸他喝了酒,想要对我动手动脚,我不想,我用碗砸了他,他很生气,要动妹妹……”
“妹妹还那么小……”赵梅说着,又忍不住开始掉眼泪,“我就拿刀砍了他……”
“他晕了过去,我带着妹妹躲到柴房。”
她咽了咽喉咙,脸上满是惊恐:“第二天……他就死了。”
“安老师,我会坐牢吗?”
赵梅紧紧拽住安清韵的衣角,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安清韵答不上来,只能说:“梅梅很诚实也很勇敢……”
自从赵诚死后,赵梅的精神一直紧绷着,她一直没睡,任由谁哄都没用。
现在吐露了心事之后,赵梅反而放松下来。
安清韵哄了几句,她就睡了过去。
安清韵手上有伤,没法把赵梅放到床上,只能压着声音:“傅警官?”
话音刚落,傅川行就缓步走了进来。
安清韵用眼神示意让他把赵梅抱到床上,傅川行了然。
走近轻松抱起赵梅,放到一旁的床上。
安清韵松了口气,想起身时才发现四肢都发麻痹,僵的使不上劲。
傅川行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窘迫,走到安清韵面前蹲下。
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腿,轻柔揉捏。
男人手上的热度瞬间穿透了棉裤,如春季雨水落在大地上一般,慢慢侵入安清韵的小腿。
安清韵顿时烧红了脸,抬手想要阻止。
傅川行先一步开口:“别动,疏通一下血液,很快就好。”
或许是他太过于有信服力,安清韵悻悻收回手,不再乱动。
傅川行垂眸,手上动作井然有序,思绪却飘回到从前。
五年前,他和安清韵到东南亚旅游的时,遇上动乱。
安清韵替他挡了一刀,在大腿上留下一处十厘米长的伤口。
他特意去找中医学了按摩的手法,给安清韵按腿。
当时他还承诺过,会无条件答应她一个要求,可后来……他却连最告知安清韵安世汉的近况都做不到。
“傅警官……不用按了,我好了。”
安清韵的声音唤回傅川行的思绪。
他面无表情的收回手,“赵梅的口供,还麻烦你帮忙。”
提起这个,安清韵起身看了眼床上熟睡的赵梅:“傅警官,我们去外面聊聊吧。”
傅川行颔首:“好。”
两人走出赵诚家门,上车。
傅川行点燃发动机,打开空调:“你要问赵梅的事情?”
安清韵:“对,她讲的话你都听见了吗,赵诚是她杀的,她会坐牢吗?”
傅川行将座位向后调了些,侧过身看着她,语气肯定:“不会。”
安清韵诧异不已。
她一直以为傅川行是傅格的执法者,不会有任何私情,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这样一面。
“不是你想的那样。”
傅川行看穿她的想法:“赵梅才11岁,在法律上还没到该承担刑事责任的年龄。”
“解释起来就是,在法律上,12岁以下不需要承担任何刑事责任,她盗窃也好,杀了……赵诚也好,都不需要坐牢,主要以教育为主。”
“12岁到14岁就需要承担部分刑事责任,比如抢劫,纵火等,比较傅重,或者危害公共安全的罪名,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
“等到14岁以上,就需要完全承担刑事责任。”
“这样说,你明白吗?”
安清韵没想到傅川行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给自己解释,一下子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想法。
她故作淡然的看向窗外:“明白了。”
意思是赵梅不会坐牢是法律规定,并不是傅川行心里有情。
安清韵不解:“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帮忙问赵梅的口供?为什么一定到让她开口?”
傅川行收紧手指:“她还小,不该留下这样的阴影。”
“而且傅格来说,赵梅并不是杀死赵诚的凶手。”
“什么?”安清韵惊呼出声。
傅川行手指轻点方向盘:“赵诚的尸体已经验过,根据赵梅刚刚所说的话,大部分都能够被佐证。”
他望着窗外赵诚的门:“赵梅的营养不良,身形瘦小,力气太小,赵诚背上的浅锐器伤应该是她留下的。”
“赵诚晕过去后没多久就醒了,这时有人将他约了出去,应该是以村子的事情做饵。”
“赵诚出门之后,接着有人用一把长约二十厘米的刀砍了他的后背。”
安清韵恍然大悟:“所以是这个人杀了赵诚?二十厘米的话,是菜刀吗?”
“算是他杀了赵诚。”傅川行看着安清韵,眼底闪过一丝欣赏,“为什么会觉得是菜刀?”
安清韵思索了瞬:“二十厘米且在村里随处可见每家每户都有的,只有菜刀啊。”
“聪明。”
傅川行弯起嘴角,“你成熟了不少。”
得到肯定的安清韵心底升起一股雀跃。
她摸了摸鼻子,“那你又为什么说算是?不是这个约他出去的人杀了他吗?”
傅川行皱眉:“不一定。”
“还没找到第一现场,我需要更多的物证来证明自己的推测。”
安清韵点头,轻轻舒了口气:“还好不是赵梅……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傅川行疑惑皱眉:“为什么会这样想?”
安清韵:“因为知道了就没办法置身事外,坐视不理。”
话落,傅川行没再开口。
车内的气氛忽然沉了下来,压抑的人有些喘不过气。
安清韵按开车窗,让外面的冷风灌进车里。
傅川行突然开口:“你爸的事情……”
安清韵精神一紧,看向傅川行。
傅川行顿住,思绪几经变换后又换了话题:“你要跟沈执与去国外吗?”
安清韵没想明白,他的话题怎么会跳跃的这么快。
傅川行摩挲手指:“我是说,在国内教书也挺好的。”
安清韵“啊”了一声,慢慢回过神:“所以傅警官是在邀请我留下来?”
“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建设祖国。”
傅川行顾左右而言他。
安清韵觉得有些好笑:“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是真的,我和执与哥还是算了,毕竟我们的过去不太光彩。”
“其实我一开始选择留在这里教书就是为了替我爸赎罪,我知道他做了很多违法的事情,我尽可能去弥补的多一些。”
“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坏人,只是一个普通到极致的普通人,和你嘴里建设祖国的人才相差甚远。”
安清韵的酒窝浅浅的:“倒是傅警官,一定要坚持做自己,人民需要你。”
傅川行面无表情的和她对视。
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忘了自己,想知道她的变化为什么会这么大,还想知道她为什么会拒绝自己,还把场面话说的这么漂亮。
可从安清韵的眼里,他只看见两个字坦荡。
坦荡的原因无非一种,她没有动心,她是真的在考虑要不要离开。
傅川行忽然不想拐弯抹角了,倘若这次再错过,可能他们这辈子也不会再有再见面的机会。
为什么要因为那些外界的想法和还未发生的事情担忧?
家人不同意又怎么样呢?
爱情是自己的,生活也是自己的。
想明白的傅川行豁然开朗。
他弯起唇,久违的露出笑容:“安清韵,我刚刚说的都是违心话。”
“真话是,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能留下。”
傅川行突如其来的直白让安清韵瞬间红了脸。
她感受到胸腔里如鼓的心跳,感受到自己发烫的耳尖,还感受到一丝抗拒。
她知道应该是对傅川行动心了,可每每生出这样的想法时,脑子里就会响起一道提醒,不断告诫她说:“不可以。”
“不可以对傅川行动心。”
“不可以和他在一起。”
“不可以回忆那段缺失的过去。”
安清韵其实大致知道,父亲会落网多半和自己有关。
但她不敢细想,这个念头一起,心底就会涌上钻心的痛意……
“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虽然我希望你留下,但我还是会尊重你的选择。”
傅川行的话拉回安清韵的思绪。
她抬手,扇了扇脸上的热风,沉默不语。
傅川行也不再开口,车里又尴尬起来。
正当安清韵觉得坐立难安时,有人敲响了车窗。
傅川行按下窗户,对方看了眼安清韵,有些踌躇。
傅川行:“没事,说吧。”
“傅队,赵梅醒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安排?”
傅川行和安清韵对视一眼:“带回去,先把流程走完,其他的一会儿再安排。”
“收到。”那人应声离开。
傅川行和安清韵下车,再次走进赵诚的房子。
这次赵梅没有抗拒,只是问:“安老师,我还有两个妹妹,我怕……”
安清韵明白赵梅的意思,是担心自己离开,年幼的妹妹无人照顾。
她看向傅川行,傅川行也没了办法。
一套审讯流程加上来回路程,说什么也要三天。
这三天的时间,他确实没有考虑到赵梅两个妹妹该怎么办。
安清韵沉思了瞬,拿出手机,拨通沈执与的电话。
片刻后,对方接起。
沈执与温润的声音传来:“诗诗,怎么了?”
安清韵开门见山:“执与哥……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沈执与:“安董生前把你托付给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用说帮忙。”
话落,安清韵就看见傅川行沉下来的脸色。
她莫名有些心虚,欲盖弥彰的捂住听筒,将赵梅的事情说了。
沈执与了然:“既然是这样,我们就办个福利机构,将她们姐妹三人接到机构里,安排人照顾,再资助她们上学,你觉得可以吗?”
安清韵喜出望外:“当然可以!执与哥你太棒了。”
沈执与笑问:“那你什么时候忙完回来?”
闻言,安清韵小心回头看了眼脸色沉的发臭的傅川行,小声回:“等我这个学生的事情忙完,我就回去。”
沈执与叮嘱了几句:“那你要注意身上的伤,千万不要感染或者发炎了。”
安清韵应了几声,挂断电话。
“有解决的办法了?”傅川行的声音低了几个度。
安清韵不敢去看他的眼神,径直走向赵梅。
末了又觉得这样的情绪过于莫名其妙,她和傅川行萍水相逢,毫无关系,为什么要觉得心虚?
她不敢细想,将觉得不对的情绪掰正后,蹲下问赵梅。
“我找了人照顾你妹妹,让她们也能读书,你和你妹妹跟我和傅警官一起走好吗?”
赵梅顿时红了眼,快速点头:“谢谢……谢谢安老师,谢谢傅警官。”
于是安清韵和傅川行带着赵梅姐妹一同上车,准备回城镇。
几人一路无话,直到抵达医院门口,车辆停下。
傅川行突然开口:“安清韵,如果没有我,你会和沈执与在一起吗?”
安清韵开车门的动作顿住。
她愣了一瞬,没回答就下了车。
沈执与带着秘书就在医院门口等,见到安清韵下来,立即伸手去扶她:“伤口怎么样?疼不疼?”
安清韵摇了摇头,脸色不太好。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宛若天作之合。
傅川行看着,在心里建造多年的城墙瞬间塌成废墟。
他很想冲下车,狠狠将两人分开。
可现实是他并没有资格这样做,于是只能坐在车上,默默捏紧方向盘。
车外。
沈执与扫过安清韵带回来的孩子,吩咐秘书:“这几个孩子就按我交代给你的那样安排,重点是一定要找信得过的人照看。”
秘书应声:“是。”
安清韵回神,蹲下摸了摸赵梅的头:“你的妹妹就跟着这个叔叔走,等傅警官把你的事情办完,你就能和她们团圆,好吗?”
赵梅听话的点头,还安抚好两个妹妹。
只是跟着傅川行离开之前,她拉住安清韵的衣角:“安老师,我还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你能不能给我起一个新名字?”
“我不想在和他有任何牵扯。”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安清韵看着赵梅,小孩子的眼神澄澈明亮,她的心软了又软。
“赵曦,意味着曙光和希望,你觉得可以吗?”
赵梅含着泪点头:“谢谢安老师。”
安清韵抚摸她的头:“别害怕,往前走,你的路还很长。”
赵梅露出一个笑容,大大方方的跟着傅川行走了。
安清韵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生感慨。
沈执与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安清韵披上:“是觉得救人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安清韵:“是。这是我支教以来,觉得自己做过的最有意义的事情。”
沈执与笑了:“你倒是越来越像傅川行了。”
安清韵偏头看他:“这不好吗?”
沈执与像她刚刚抚摸赵梅一样,抚摸了她的头:“不是,只要你觉得高兴和快乐,怎么活着都是好的。”
“我和安董也只有这一个愿望,你只管做自己就好,万事都有我。”
安清韵眼眶发酸,悄然握紧了沈执与的手。
沈执与拨正她顶上的碎发:“走吧,去找医生看看你的手,不要发炎了。”
两人进了医院。
安清韵看了伤,重新换了药,躺在病床上沉思。
沈执与替她盖上被子:“别多想了,好好休息。”
安清韵这才反应过来,疑惑的看向沈执与:“执与哥,你不是刚出狱吗?怎么又有了秘书?你不会……”
“你想什么呢?”
沈执与赶紧打断她,“少胡思乱想,这些都是之前留下的,干净产业。”
“我进去之前就请了专业的经理人打理,没想到成果还不错。”
沈执与有些感叹:“我正整理,想着要是不继续留在海城,就全部变卖,拿到资金到法国在重新发展。”
安清韵垂眸,“执与哥……你是不是很想离开这里?”
沈执与坦然承认:“是。”
安清韵沉默片刻,几番挣扎之后,做出决定:“其实也不必卖掉,还是按照之前的,你找专业的经理人打理,我有钱,足够你在法国东山再起了。”
沈执与一愣,好一会才回过神:“你答应陪我一起去法国了!?”
安清韵点头:“是。”
沈执与顿时喜形于色,高兴的说自己的规划。
安清韵专心的听着,时不时和他讨论两句。
谁也没注意,在病房门口伫立良久的傅川行……
安清韵病房外。
傅川行站在门口,手里捏着安清韵这三年来的行踪调查。
所有的一切都没问题,除了那家心理咨询室。
他猜测安清韵是去了那家心理咨询室,然后用特殊的方法做了催眠,忘了他们在一起的那三年。
推测出这一切的那刻,他心口一阵绞痛,连呼吸都痛到发颤。
甚至不敢去想,安清韵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说出:“你有你的职责,我不怪你,但我也没法再继续爱你”后,走进这家咨询室。
他当时就按捺不住,直奔安清韵的病房。
没成想却在病房门口听见了她和沈执与的对话。
两人对未来规划的讨论声不断透过门缝传来,一切都很好,只是没有自己。
傅川行顿时没了推门而入的勇气。
他站在门口,王则民喊了几次“傅队,傅队!”,他都没反应。
王则民一头雾水,只好伸手去拍傅川行的肩头。
不料傅川行却突然回过头来:“走吧。”
王则民顿时被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惊到,一边跟上他的步伐,一边小声嘟囔着:“怎么颓废的跟失恋了似的。”
傅川行没听见,脑子里满是安清韵即将离开的事情。
他满怀心事,干脆将一切安排好,当晚就带着人和案卷回了当地警局,甚至都没和安清韵说一声。
安清韵觉察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
沈执与不想让她的身上留下疤痕,待到伤口开始结痂,就联系了海城的最好的医院,坚持要给安清韵最好的医疗条件。
安清韵没法反驳,只能任由沈执与安排。
离开城镇的那天,安清韵在医院门口等了又等,也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期盼什么。
只是想和傅川行告别的欲望过于强烈,强到让自己久久不能迈出步伐。
沈执与陪着她,也不催促,只说:“告个别也挺好,免得总是牵肠挂肚的想着。”
安清韵没回答。
又半个小时过去,天上忽然开始下雨,密密麻麻的洗刷着这座小镇。
起初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多时就变成了倾盆大雨,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打的街边的树枝都低了头。
司机按下车窗,探出头来提醒:“沈总,这雨下的太大了,再不走的话,说不定今天就走不了了。”
沈执与看了眼安清韵说:“再等等。”
“不了,执与哥,我们走吧。”
安清韵攥紧手,率先迈出一步,准备上车。
偏偏此时,身后传来呼声:“安清韵!等等!”
安清韵驻足,惊喜回望,却只在转角处看见了傅方念。
她眼里的光霎时散去,只剩无尽的怅惘:“傅警官……”
傅方念皱着眉头,上前来递给她一个盒子:“这是我哥让我给你的,他忙着查赵家村的案子,没时间来和你道别。”
安清韵五味杂陈的接过盒子:“赵家村的案子还没查完吗?一周前不是就查的差不多了吗?”
提起这些事,傅方念就火大。
她挥了挥手,“别提,就赵家村学校里的那个校长,不知道求了谁,竟然请动了秦淮哥给他做辩护。”
“现在对方咬死,我哥那天救你的时候对已经被抓捕的校长动了手。”
“我哥他现在已经被停职了!”
“怎么会!”
安清韵惊讶不已,她下意识拉住傅方念:“怎么会这样?抓捕的路上我一直都在,他根本就没动手,怎么会被停职呢?”
“不行,我必须去帮他。”
她说着,就要往警局走。
沈执与一把将她拉住:“诗诗!不要冲动。”
安清韵停下,这才想起今天是要和沈执与回海城的。
只是现在傅川行因为她出事,她实在不能就这样离开。
安清韵心急如焚:“执与哥,要不你先回海城,我过两天再过去。”
沈执与面无表情看向傅方念:“回去的事情不急,只是你不要先自乱阵脚,不如先问问傅警官,去了能不能帮上忙。”
安清韵看向傅方念。
傅方念淡然和沈执与对视:“沈总,能不能帮上忙,要等安小姐去了才知道。”
“安小姐,你要去帮我哥吗?”
安清韵没有丝毫犹豫:“他是因为我被停职,我帮他是应该的。”
“好。”傅方念牵住她,“跟我走。”
安清韵想跟上她的步伐,不想沈执与没有松手。
他面若冰霜:“傅警官,你要想好,她只是个普通人。”
“你要是执意将她拉进这场漩涡里,是否能承担起被舆论质问的准备。”
傅方念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事已至此,她已经在漩涡里,哪儿还有什么置身事外。”
“沈总,覆巢之下无完卵,你愿意躲起来安享太平盛世,也不要阻拦别人选择负重前行。”
两人说的话七拐八弯,就是不明说。
安清韵不想再继续纠缠,她始终尊崇心里的第一想法。
“执与哥,傅川行是因为我才会被问责,那天如果不是他,恐怕我们现在就无法见面了。”
沈执与眉头紧皱:“你想去?”
安清韵目光坚定:“是。我想去。”
沈执与只能叹息一声,慢慢松开她的手:“我不阻拦你,但是你必须注意安全。”
安清韵应声将手上的盒子递给沈执与后,跟着傅方念离开。
城镇警局。
傅川行被关在紧闭室里,手里不断转着个镜面魔方。
王则民坐在他对面,一脸难色:“傅队,您就都说了吧,别让我们底下人难做。”
傅川行手指拨弄着魔方,沉默不语。
王则民见他不吃软,猛的拍下桌子:“你看看秦淮交上来的校长伤情坚定和证词。”
“每字每句都证明你是暴力出警,你现在说了,说不准还能保住这身警服!”
傅川行眼都没抬,自顾自的玩。
王则民见他软硬不吃,干脆挪过灯,对准傅川行的眼睛。
“傅队,别怪兄弟不给你面子,我们也是按照吩咐办事。”
傅川行淡定的掀起眸子:“王则民,我更好奇,你是按照谁的吩咐?”
王则民被他锐利的目光逼的不得不避开视线,只能哽着脖子回:“傅队,是你不守规章制度在先!”
“仅仅只凭校长的一面之词,你就能肯定他身上的伤是我动的手?甚至连别的证人都不问问?”
“什么别的证人?还有什么别的证人?”
王则民说着,嘴角勾起笑容:“安清韵和沈执与已经决定离开这里,不会再到这儿来帮你……”
不料话音还没落下,身后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王则民!你最好给我开门!”
王则民脸色微变,还没起身,门就被傅方念一脚踹开!
她拉着气喘吁吁的安清韵:“谁说的没证人,证人就在这!”
安清韵喘着气,和气定神闲坐着的傅川行四目相对。
“啪嗒”一声,傅川行手里的镜面魔方正好复原。
他站起身,走到安清韵面前,“你会来我真的好高兴。”
安清韵缓了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听心脏在胸腔内一下接着一下的震动,像春天破土的嫩芽,像夏季的荷尖,像秋季的麦浪,像入冬的初雪。
唯一一个想着案子的傅方念忍不住开口:“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竟然还有心思在这儿调情!?”
调情两个字过于露骨,安清韵的脸色瞬间爆红。
傅川行挑眉,“这事儿急不得,慢慢讲。”
傅方念白了他一眼,拉着安清韵坐到王则民对面:“问啊,问问她那天发生了什么,看看能不能证明我哥的清白。”
王则民愤愤看了两人一眼:“那就请你和傅队先出去。”
傅方念捏紧了拳头,正要回击她。
安清韵先一步开口:“傅警官,我可以,不过说出实情而已。”
傅方念睨了他一眼,转身出门。
傅川行和她一起倚靠在在门外的长廊边,凭着窗眺望外面的雨和这座小城。
傅方念伸手去接窗边落下的雨滴:“希望这场大雨能够洗刷到这座城里的所有罪恶,让世界上不再出现像赵梅这样的孩子。”
傅川行垂着眸,看着门口开始生锈的警徽:“还需要更多像你像我这样的人,你的愿望才会实现。”
傅方念顿了瞬:“安清韵会帮我们吗?毕竟她是安世汉的女儿……”
傅川行收回目光,怕了拍傅方念的肩膀:“出身不能说明什么,重要的是当下的做法。”
“念念,哥哥信她。”
傅方念无奈叹了口气:“爱情使人盲目。”
傅川行笑了笑,不再开口。
半小时后,安清韵走出禁闭室。
王则民紧跟其后,脸色不善。
傅方念立即迎上去问:“怎么样?你怎么说的?”
安清韵的表情还算轻松:“我说的都是实话,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不会。”傅川行应声,他自然的牵起安清韵的手:“我上次吃到一个店的八宝鸭还挺不错的,带你们去尝尝?”
傅方念眉头紧皱:“这都什么时候了?你……”
“我很饿。”傅川行打断她,“你不去算了,我和清韵去。”
说罢,他拉着安清韵往外走。
安清韵的目光落在被傅川行牵住的手上。
她从没想过,她和傅川行会以这样的方式纠缠在一起。
手上传来干燥炽热的触感,好似驱散了身上所有的寒意。
安清韵奇怪的感觉自己不仅不抗拒,反而还有点……想要握紧傅川行。
半小时后。
三人到了店子里,各选了一方坐下。
等上菜的时候,安清韵诸多感慨。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竟然还能和傅川行傅方念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思索间,傅方念打趣的声音传来:“我说哥,安小姐,你们是要手牵着手吃饭吗?”
安清韵这才注意到,傅川行还是握着自己,一直没松手。
她往后缩了下,想抽出手。
傅川行按住她:“牵一路了,现在才害羞是不是太晚了点?”
安清韵羞的说不出话,干脆不开口。
等到店家上菜,傅川行才松开手,细心的给安清韵布菜。
安清韵看着他的动作,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幕熟悉的画面。
她瞬间白了脸:“傅川行,我们以前,真的是情侣吗?”
饭桌上顿时沉默下来。
傅川行和傅方念不约而同的变了脸。
上次傅川行得知安清韵是通过催眠忘记自己后,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了傅方念。
彼时,傅方念还拐着弯的安慰他:“忘了那三年不就等于忘了你的背叛,你不是正好可以重新开始?”
傅川行开始觉得这是嘲讽,后来想想,傅方念说挺有道理。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光明灿烂。
一切都可以从头开过,重新开始。
傅方念颇为有节奏的在桌上敲击着,大意是:“哥,我们怎么说?”
傅川行张嘴,话还没说出口,一串手机铃声兀的响起。
傅方念和傅川行对视一眼,同时接起电话。
不知对面说了些什么,两人的脸色同时凝重起来。
傅川行接完电话,看着安清韵:“不能吃饭了,有任务。”
安清韵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心里有些不安:“这么紧急?”
傅川行颔首,纵使心里放不下安清韵,却还是不得不离开。
“我要走了,饭钱已经付过,我在警局边上给你定了酒店,你吃完直接去住下,晚上不要出门……”
“哥,该走了。”
傅川行捏紧拳头,转身离开。
看着他背影出门的那刻,安清韵忍不住站起身:“注意安全!”
傅川行脚步微滞,下一秒就和傅方念一起消失在了雨夜里。
突生变故,安清韵也没了吃饭的心情,匆匆吃了几口,勉强果腹后起身离开。
她按照傅川行的叮嘱,在警局边上的酒店里住下。
下过雨之后,整片天空夜色深沉。
脚下的小城像是被无边的黑暗笼罩住,见不到一丝希望和光亮。
安清韵惴惴不安。
躺在床上也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一晃过去四天,傅川行和傅方念没有传来任何消息,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往后再打就直接不在服务区了,两个活生生的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她到警局里面去问,没有一个人搭理。
更甚者甚至说:“傅川行?没听过,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没事到警局来打听个什么!?这是你打听消息的地方吗?”
安清韵听不到消息,心急如焚。
她只能打电话给沈执与求助,可安家早就不是当初的安家。
沈执与去了海城警局,听的最多的一句就是:“无可奉告。”
只有等,只能等。
安清韵讨厌这种无力感,仿佛瞬间回到了几年前,她得知父亲是死刑时的那种绝望。
正当走投无路时,一个人忽然出现拦住安清韵。
她抬头,才发现眼前是位遮住脸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高一米八以上,极具压迫感,周身的气质也不怒自威,不用猜都能知道,他必定常年身居高位。
安清韵从头到尾的打量过他,率先开口:“您找我是有事吗?”
“你不怕我?”中年男人反问。
安清韵摇头:“您是警察,我为什么要怕?”
中年男人似是来了兴趣,“哦”了一声才问,“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是警察?”
安清韵跟着傅川行,多少也学了些东西。
“您虽然没穿警服,但是您换衣服的时候应该很匆忙,所以没有来得及换皮鞋。”
“如果我没看错,这双鞋是警用皮鞋,我见傅方念和傅川行穿过。”
“再看您的手指,关节处有厚茧……”
“小丫头眼神不错。”
中年男人打断她,拿下脸上的口罩:“我是警察,也是川行和方念的爸爸,傅卫国。”
安清韵眼里闪过诧异,接着问:“那您知道傅川行和傅方念的消息吗?我……”
“别着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聊。”
傅卫国带上口罩:“这里不太安全。”
安清韵了然,想把傅卫国往傅川行安排的酒店里面带。
傅卫国一把将人拉住:“你住的酒店也不安全,跟着我走。”
安清韵惊愕一秒,立即反应过来,跟上傅卫国的步伐。
傅卫国七扭八弯的,带着安清韵上了一辆车。
关上车门的那刻,傅卫国开门见山:“川行和方念出事了,我想你能不能帮我们。”
安清韵的心瞬间被糅做一团,忙问:“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人呢?”
“你能帮我吗?”傅卫国不答反问。
安清韵有些无奈:“都到这种时候了,我难道还能拒绝吗?”
“如果你想拒绝的话,我也不会勉强。”
“我答应。”
安清韵没有丝毫犹豫。
傅卫国终于收起审视的目光,神色柔和又带着凝重:“赵家村的案子你都知道,我就不再赘述。”
“我接下来要说的是这个案子的后续,赵校长被逮捕后,有人请动了秦淮给他做辩护,逼的川行被停职。”
“起因是川行通过赵校长查到了另一桩案子,那些被拐卖的女孩……”
傅卫国顿了顿,整张脸上都是不忍:“除了被卖到偏远的山村,还有一些被送给了海城的富商,被当成玩物消遣……”
安清韵难以置信,脸色都苍白不少:“他竟然这么猖獗。”
她难以遏止的想起被校长带走的那次,昏暗的禁室,各式各样的器具。
只一瞬,安清韵后背就浸出了冷汗:“所以,他们请秦淮做校长的辩护律师是想让他不再提起这些事?”
傅卫国颔首。
安清韵“你想我怎么帮你?”
傅卫国:“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不想,现在还能反悔。”
“现在还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安清韵有些疲惫。
或许从第一次决定帮助傅川行开始,她就已经卷进了这场漩涡里,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傅卫国喟叹:“你是个好姑娘,只可惜川行那小子……”
安清韵别过视线,沉默。
“算了,说回正事。”
傅卫国又自顾自的拉回话题:“一周前,川行和念念去执行的任务,是要渗透到校长的上家,然后卧底进去,将所有的海城卖家一网打尽。”
“可他们出发的第二天,人就失联了,我怀疑他们已经暴露。”
说着,傅卫国看向安清韵:“我需要你伪装成被拐卖的人,渗入到这个巨大的犯罪集团中,为我们提供消息。”
“这个过程无比凶险,可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一个不慎或许会丢掉性命,就算这样,你也愿意吗?”
安清韵攥紧了手指:“能告诉我,为什么会选择我吗?”
傅卫国:“从专业的角度来讲,我们其实可以选择有自保能力的女警,但是女警接受过训练,很多下意识的动作会暴露职业,而你不会。”
“你比我想象的更加担忧川行和念念,也比我想的要聪明。”
安清韵了然:“那……什么时候出发?”
傅卫国:“现在。”
安清韵没到竟然这么着急:“那我可以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吗?我担心我突然消失,他会担心。”
傅卫国按住她拿手机的手:“沈执与那边,我会替你去说。”
“每耽误一刻,川行和念念就危险一分。”
安清韵只好放下手机:“好。”
两人达成一致,傅卫国带着安清韵去了极度个隐秘的小宾馆。
安清韵正诧异,进了门才发现小宾馆里别有洞天。
到处都是各色的设备,清一色的寸头男警察和齐耳短发女警。
还没回神,人就被女警按在座位上,打了一针
安清韵睁大了眼睛,看着药物被注射器推入血液里。
傅卫国解释:“这是特定药,增强抵抗力的。”
他拿起一张芯片,递给安清韵:“定位的芯片,你选个地方,把它藏起来。”
安清韵震惊:“藏哪儿?”
“皮下。”身边的女警回答。
安清韵的瞳孔都放大了:“皮下?能藏在皮下!?”
“那除了定位还有什么用处?”
傅卫国:“没有,只要你能坚持到他们交易的那天,我们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只是有很大的弊端。”女警轻声补充。
安清韵:“什么?”
“第一次用,也不知道好不好用,最重要的是,芯片不能受损。”
傅卫国有些无奈:“所以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哪里不能受损。”
安清韵沉思了瞬:“耳后吧,我尽量保护它。”
闻言,傅卫国和女警对视一眼,都表示可以。
不多时,定位芯片就被女警植入耳后。
傅卫国大致和她讲了些部署,就让女警把她打扮成了一个都市打工人,任务正式开始。
安清韵按照傅卫国说的,提着老旧的箱子,到偏远的城中村找了家网红风的小民宿住着。
果然住进去没多久,民宿店里的老板娘就以打扫卫生为名,和安清韵拉进距离开始套话。
她记着女警说的要点:“独身且没有稳定联系人的女性是最好下手的目标。”
安清韵笑着回答老板娘的问题:“前几年爸妈就去世了,哥哥娶了嫂子,聊不来所以半年前就搬出来了。”
老板娘听着,先是勾起唇笑,然后似乎意识到不对,一脸同情的握住安清韵的手:“妹子真是个苦命人,一会儿婶子给你加菜。”
安清韵感激的回握她:“谢谢您。”
原本以为老板娘会借着加菜的事情直接下手,没想到是安清韵想多了。
一直平安无事的住了三天,就在安清韵以为对方真的没问题时,傍晚下楼,老板娘突然提议:“清韵妹子,我们这临近街角有家八宝鸭特别好吃,婶子今天有事,不能准备晚饭了,你可以去试试。”
安清韵笑着点头:“好。”
她应声出门,不曾想刚出门,就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
安清韵装作没有发现,一直往前走,是不是停下来认路。
终于在第三次停下来的时候,嘴巴和鼻子猛然被人捂住。
安清韵还没回神,就晕了过去,被人拖上面包车。
这时,太阳才刚刚下山,小镇华灯初上,到处都充斥着平静和安宁。
只有不知名的角落里,面包车栽着晕过去的安清韵,疾驰进无边的夜色里。
安清韵在醒来时,入目是在赵诚家里那种风格的红砖房。
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侧方有一扇门,且只有她一个人。
她艰难抬手,才发现手脚都被铁链锁住。
外面依稀传来交谈声:“刀哥,我搞到一个货,绝了,又甜又辣,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之前那两个条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条子?安清韵愣了瞬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警察。
她心脏骤然紧缩,没想到一进来就能知道傅川行和傅方念的线索。
她屏住呼吸,艰难往门口挪,想听到更多消息。
“刀哥,您放心,那两人关的好好的,我绝对不会把人弄死……”
安清韵攥紧手指,想再往前挪挪,不料腿上的脚镣碰到一旁的铁碗,发出巨大的响声!
她呼吸一窒,就听外面的脚步骤然逼近。
下一秒,“嘭”的一声巨响,门被人骤然推开!
安清韵脑子里的思绪飞转。
此刻再装晕显然已经来不及,她掐紧手指,率先开口:“为什么绑我?你们是不是要钱,我有钱,你们放了我,我叫我哥打钱给你!”
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露出任何破绽。
年纪较小的人一脸兴奋,粗暴的掀开她额前的头发:“刀哥,你看我是不是说了,这妞绝对能让那位满意。”
被叫做刀哥的人长了双鹰眼,锐利的目光落在安清韵身上,反复要将她看穿。
安清韵害怕的手抖,但还是伸手抓住刀哥的裤腿:“刀……刀哥,求您放了我,只要您愿意放了我,让我出多少钱我都愿意!”
刀哥这才收回目光,漠然的抽出腿,“伍仔,一会儿带着她让兄弟们尝尝鲜。”
伍仔一脸诧异:“可是刀哥,这么好的货……”
刀哥斜了他一眼:“带上我们之前抓到的那两个条子。”
伍仔的眼珠转了一圈,狞笑着点头:“得勒哥!”
安清韵满心茫然,不知道该作表情。
好在两人也没在管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安清韵暂时松了口气,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事已至此,只能随机应变,希望老傅警官能觉察到她已经被拐走。
不知过了多久,门再次被打开。
伍仔搓着手走进来,贼笑的抓住安清韵手腕上的铁链:“走吧,带你长长见识。”
安清韵被扯发疼,只能起身跟着他出门。
出了门,安清韵才看清这里的布置。
几个相似的红砖房呈现半弧形分布,红砖房外有不少的哨塔,显然这里就是他们的老巢。
“看什么看,快走!”
前面的伍仔猛的扯了下铁链,安清韵吃痛的收回目光。
再往前走了几步,她就看见不远处一南一北相对的方向各有一个铁笼。
铁笼的宽度和高度都不到1米,被锁住的人只能紧紧蜷缩在里面,时间一长四肢僵硬无法伸展,不知道该是怎么样的折磨。
安清韵看着,忽然和铁笼里的人对上视线。
她的心顿时像被铁针狠狠刺入,因为铁笼里关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一直以来寻找的傅川行!
安清韵呼吸都滞住,扣紧了手指才强迫自己收回目光看向另一个笼子。
另一个笼子里果然锁着傅方念……
此刻天色渐晚,已经快要入夜,人贩子们在房子前燃起篝火,喝酒吃肉。
为首的刀哥忽然开口:“今天伍仔弄来一个绝色美人,我决定不卖了,让众兄弟尝尝鲜!”
众人面面相觑后,大声欢呼怪叫起来。
安清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下意识看向傅川行所在的方向。
傅川行脸上全是伤,他眼眶通红,双手死死握紧铁杆,后槽牙都咬紧了几分。
伍仔邪笑着率先走到安清韵面前,伸手去摸她的脸。
安清韵白着脸往瑟缩躲避。
伍仔脸色一变:“妈的敢嫌弃老子!”
他扬起手,狠狠甩了安清韵一个耳光!
火辣的痛感从脸上传来,安清韵攥紧了手指,死死咬住下唇,强逼着自己不发出声音。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嗤笑:“垃圾。”
伍仔脸色骤变,捡起一根棍子快步走到傅方念面前,狠狠砸在铁笼上:“你个臭娘们再说一次!?”
刀哥阴翳的眼神在三人面前扫过,最终停在安清韵身上。
“你和这两个警察,是一伙的吧。”
安清韵气都不敢喘,只能僵硬摇头。
刀哥勾起嘴唇:“不是?”
安清韵屏住呼吸,声轻如蚊吟:“不是……”
刀哥一脸狞笑:“那好,这两个警察,只能活一个,你选一个。”
安清韵心跳骤停,整个人僵在原地。
刀哥抬手捏紧她的下巴:“不敢选?还是舍不得?”
安清韵脸色苍白,思绪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群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想一出是一出,她真的分不清到底哪句说是真话,哪句话是假话。
见安清韵沉默,刀哥脸色一沉,直接扯住她往铁笼边上拖。
头皮上传来剧烈的痛感,安清韵不敢挣扎,顺着他的力道被推倒在铁笼上。
她忍不住闷哼一声,捂住磕在铁笼尖锐夹角上的腹部。
傅川行死死咬紧牙关,拳锋捏的发白。
刀哥按着安清韵的头蹲下:“选。”
安清韵此刻已经无法思考,咬紧下唇不开口。
“你不会以为你不选,我就会放过他们吧。”
刀哥从腰后拿出一把三棱刺刀,敲在傅川行的指骨上:“我只会把他们全部杀掉。”
说着,他放声大笑。
傅川行双目一紧,一只手快速握住刀哥的手腕,另一只手猛的从笼子里伸出,拽住刀哥的衣领拉向自己。
电光火石之间,刀的方向被倒转,瞬间没入刀哥的心口。
他惊愕的瞪大了双眼,还没来的及出声就死在了自己的刀下。
安清韵也没过神来,愣愣的看着傅川行。
傅川行手疾眼快的扶住刀哥,抽出三菱刺,声音嘶哑:“钥匙,在他身上,拿出来之后扶着他。”
安清韵终于回过神:“好。”
她从刀哥的身上摸出钥匙,提给傅川行。
这时,对面的伍仔好似觉察到不对,缓步朝着这边走来:“刀哥?”
傅川行快速打开笼子的锁,在伍仔附身的那瞬,将刀抵上他的咽喉。
伍仔急的大吼大叫:“啊!来人,刀哥!刀哥救命!”
欢闹中的人骤然停下,齐刷刷看向这边。
反应了好一瞬后,纷纷抄起刀聚拢过来。
傅川行手里的刀划破伍仔脖子上皮肤:“再喊我就杀了你。”
伍仔立即闭嘴。
傅川行握紧手里的三菱刺:“解开铁索的钥匙。”
伍仔愣了瞬,哆嗦的从裤兜里拿出钥匙。
傅川行看向安清韵。
安清韵立即接过,快速解开身上的手铐和脚镣。
眼看对方的人越围越紧,傅川行钳住伍仔,快速往傅方念的位置走去。
安清韵拿着钥匙为傅方念开锁,傅川行的刀又紧了些。
脖子上的剧烈痛感让伍仔惊慌大喊:“救命!警官您些松手啊!”
傅川行:“让他们退开。”
伍仔咽了咽喉咙,大声哭喊着:“你们退开啊!我要是死了,你们谁也别想分到钱!”
闻言,紧紧围住这边的人面面相觑,顿了一瞬后退不少。
从笼子里出来的傅方念和傅川行对视一眼,四人慢慢往寨子出口挪动。
傅川行和傅方念记得很清楚,门口有车,双方对峙着渐渐靠近车的方向。
偏偏此时,“咻”的一声,从哨塔上射出一直冷箭,径直命中伍仔胸口!
众人纷纷顿住。
人群中有人说了句:“上!”
傅川行反应过来,将伍仔丢在地上,和傅方念同时拉起安清韵朝着安子狂奔!
丛安的树木草堆密集,减缓了傅川行和傅方念的步伐。
安清韵体能跟不上两人,不出片刻就开始气喘吁吁。
很快,后面就传来了狗吠。
傅川行脚步一顿:“这样跑下去不行,甩不开的。”
傅方念何尝不知道,可现在除了跑也已经没了别的办法。
安清韵不想拖他们的后退,主动提出:“你们……”走吧。
“不行!”
“不可以!”
傅川行和傅方念异口同声,呵止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分开走。”傅川行扫了眼四周的情况,“或者朝有水的地方走,用水流冲走气味,说不定能够找到一丝生机。”
“找水。”傅方念不赞同分开。
他们没有通讯工具,唯一的武器就是傅川行身上那把从刀哥身上抢过来的刀。
安清韵把气喘匀:“往水边走吧。”
傅川行颔首,在黑暗中分辨出一个大致的方向,带着两人艰难前行。
身后的狗吠声不远不近,始终如影随形。
三人在丛安里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傅川行恍然觉察到不对:“这些不是在追我们,反而像是在赶我们。”
傅方念脚步未停:“他们想做什么?耗死我们?”
傅川行摇头:“不是,但具体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和傅方念自从被困在这里之后,每顿都只能吃一点点,勉强果腹,现在也确实到了极限的边缘。
“快要找到河流了吗?”安清韵问。
她从小娇生惯养,从没有吃过这种苦,完全是强撑着才走到现在。
三人的手臂和腿上都留下不少划开的伤痕,安清韵皮肤嫩,各色的伤痕明显。
傅川行心口紧了紧,他一路都在观察着附近环境,他们早就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快了,再坚持坚持。”他这样安慰着。
傅方念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安清韵摸向耳后,那里放着之前被植入的定位芯片。
她咬紧牙关:“我来找你们的时候,你们的父亲在我的耳后植入了定位芯片,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知道我现在的状况,但他曾经说过,让我在被贩子交易的时候,毁掉芯片,他们就会收到信息,快速过来救援。”
傅川行在见到安清韵的时候就猜到了大概,但是没想到这么凶险的任务,父亲竟然会真的选择让安清韵来。
警队里明明有那么多女警,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安清韵!?
傅川行边走边思索,傅方念眼里闪过一抹犹豫之后,开口劝说:“毁掉芯片吧,毕竟安小姐已经出来,他们已经没了交易目标,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再交易了。”
傅川行驻足,皱眉伸手摸向安清韵的耳后。
只一瞬,他就摸到了那枚芯片。
“忍忍。”
傅川行说完,在黑暗中用三棱锥划开她的皮肤,取出那枚芯片后砸碎!
傅方念松了口气:“别停,接着走吧。”
傅川行牵紧了安清韵的手,继续朝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渐渐泛白,三人走着走着,傅川行忽然闻到到了海风湿咸的味道。
又走了十分钟,外面忽然豁然开朗,一片湛蓝。
安清韵喜极而泣:“傅警官,是海……”
可傅川行和傅方念却没那么高兴,后面狗吠不止,前方只剩断崖和大海。
他们已经走投无路。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川行,好久不见。”
傅川行、傅方念和安清韵诧异回头。
尽头处站着的,竟然是秦淮!
悬崖边一片死寂!
被背叛的感觉如刀剜进心口,傅川行牵着安清韵的手紧了又紧。
“赵家村的上家竟然是你。”
“秦淮哥……”傅方念也没想到是他,瞬间红了眼。
秦淮西装革履,身后跟着山寨里的人贩子,人贩子牵着狗,将唯一的退路拦的傅傅实实。
他拿出手帕,擦了擦裤腿上的泥土:“意外才对,意外才不枉费我花费了这么心思把你逼到这里。”
傅川行眉头紧皱,将傅方念和安清韵护到身后:“为什么?”
为什么要知法犯法,为什么要背弃信仰,世界上明明那么多条路,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背叛?
秦淮知道他在问什么,但是却不想回答。
他和傅川行从小一起长大,家里同是从政出身。
原本两人一同选择的警校,约定好要一起惩奸除恶,为人民服务。
可就在秦淮大二那年,父亲因为贪污被查,秦家一朝落魄。
秦淮走投无路,无处奔走找人打听消息,好几次求到傅家。
但无论是傅卫国还是傅川行,都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还为了撇清和秦家的关系:“你和念念的婚约都是我们这些老头子说的玩笑话,你也别再继续放在心上了。”
最后,是傅卫国亲自逮捕的父亲。
秦淮没法再做警察,只能申请转到法学院,攻读法律。
他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你知道你有多难搞吗?几次三番毁了我的生意,搞得我很不高兴,我必须除掉你,不仅要杀了你,我还会杀了你最爱的安家小姐,杀了你唯一的妹妹。”
傅方念眼里含着泪:“秦淮哥……”
傅川行咬紧后槽牙,沉默不语,手臂却护紧了身后的人。
明明是千钧一发生死存亡的时候,安清韵却诡异的不觉得紧张。
她握紧傅川行的手臂:“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
傅川行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秦淮打断。
“安小姐,真是心大。”
秦淮脱下外面的黑色大衣,缓步走到悬崖中央:“安小姐,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如果你杀了傅川行,我就放你一条活路。”
安清韵眉头一皱:“我不会……”
“安小姐。”秦淮堵住她的话,“不如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再做决定。”
傅川行艰难的咽了咽喉咙,脸色有些发白。
他已经预料到秦淮要说什么做什么,不过杀人诛心而已。
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因为这或许会是他们最后的生路。
当然,秦淮也没给他们阻止的机会。
“六年前,傅川行利用你的感情卧底到安家,你爸是被他亲手送进监狱。”
“我知道安小姐通过催眠忘记了那些痛苦的记忆,但你有没有想过……”
“傅川行这样对你,究竟是因为喜欢,还是说只是愧疚?”
安清韵霎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五味杂陈的看向傅川行:“是这样吗?”
秦淮每字每句都说的实话,傅川行无从辩驳也无解释。
傅方念有些看不下去:“安清韵,我哥他是……”
“念念!不用说。”
傅川行脸色苍白的打断她,在安清韵满眼受伤的目光中点头。
安清韵顿时双眼通红,蓄满了泪水。
她深吸气,挣脱和傅川行交握的手。
这样决裂的场面让秦淮忍不住放声大笑:“安小姐,我刚刚说的话依然有效。”
“只要你现在傅川行,我就放你走。”
安清韵的恍若被万剑穿过,脑子都快要爆炸。
她环顾一周,发现身边的每个人都无比陌生,生活中好像到处都是谎言都是欺骗。
傅川行喉结滚了滚,轻声说了句:“抱歉。”
不是抱歉抓了安清韵的父亲,而是抱歉利用了她的感情……
或许还抱歉,他太晚认清自己,让爱情来的这么迟,辜负了安清韵也辜负了自己。
事已至此,傅川行也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让安清韵来。
因为安清韵是秦淮选的。
纵使父亲不选她,秦淮也会安排别人,把安清韵送过来。
那些人贩子,也一直都在按照安清韵的标准,在拐卖女孩。
那个被叫做刀哥的人,应该是知道秦淮的事情,所以才会让安清韵二选一,以作弄他们为乐。
毕竟,秦淮要的就是让傅川行感受到众叛亲离的感觉之后再死去。
傅川行捏紧拳头:“我任你处置,你放她们走。”
秦淮嘲讽的勾起嘴角,拿过一边的弩箭对准傅方念:“好啊,不如你先给自己一刀。”
傅川行握紧手里的三菱刺:“你就这么恨我?就为了那几桩违法的生意?”
“我没时间和你废话,我只数到三,如果你不动手,我就只能先对你的宝贝妹妹下手了。”
傅川行脑子飞速运转,额尖猛跳。
秦淮却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三、二……”
“好。”傅川行应声,好不犹豫的将手中的三棱刺扎入大腿。
“傅川行!”
“哥!”
安清韵和傅方念同时上前来扶住傅川行。
傅川行捂住受伤的腿,脸色苍白的抬起头看向秦淮:“只要你能放过她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秦淮脸上的笑容浮于表面,不达眼底:“你还是像之前一样冠冕堂皇,装的正义凛然啊。”
“要不是你,安小姐可不会被卷进这场游戏里。”
傅川行红着眼:“秦淮,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为什么会这么恨我?”
“是因为你爸那件事情吗?”
秦淮脸色骤变:“闭嘴!”
说着,他直接抬起弩箭,对准了安清韵。
顷刻之间,箭矢从铉上飞出,直奔安清韵心口而来。
傅川行再顾不得腿上的疼,几乎是下意识站起身,拥住安清韵!
在与理性永恒的冲突中,感情从来就没有失过手。
“嘭”的一声!
安清韵眼睁睁看着箭矢射进傅川行的背!
紧接而来的是傅川行胸腔的震动,安清韵颤着手抬起放在他后背上的双手。
手上满是鲜血,把安清韵的眼睛染的通红。
“傅川行……”她哽咽着,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
傅方念也泪流满面:“哥!”
傅川行艰难的滚了滚喉结,咽下满口的血腥:“诗诗……以前你问我那三年里有没有说过真话……”
他咳嗽两声,胸腔里倒上来的血沫溢出嘴角,“每一句喜欢你,都是真话。”
安清韵的心反复被撕开,双眼哭到红肿:“别说了,傅川行,我求你,别说了……”
听着她发颤的尾音,傅川行勾起嘴角:“我们再赌一把好不好,如果我们都能平安回去……”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相爱……”
安清韵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傅川行问:“好不好?”
安清韵哽咽着,还没来的及回答,傅川行猛地拉过她,快步走到悬崖边。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生路。”
说着,他用尽力气,将安清韵推了下去!
剧烈的失重感传来,安清韵看着自己离悬崖边越来越远,傅川行的身影越来越小。
再坠入海面时,她仿佛听见了巨大的轰鸣声,看见了傅卫国坐在直升机上,来救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安清韵黛眉微皱,耳旁听见沈执与的声音:“医生,她都睡了三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
“沈总,这个我们也说不好,一切都要看安小姐自己的意识。”
沈执与无奈,走到安清韵身边坐下:“诗诗,快醒来过来吧,一切都过去了。”
安清韵掀开沉重的眼皮,声音嘶哑:“执……”
沈执与又惊又诧:“诗诗!你醒了!我去找医生!”
安清韵刚醒,脑子昏昏沉沉,还没回神沈执与就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她迷茫的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思绪还停在坠海的那一幕。
想了半小时,安清韵都没分清那天到底是真的看见了直升机,还是自己的幻想。
这时,沈执与带着医生匆忙赶来。
安清韵配合医生做完检查后,抿了抿嘴唇轻声问:“执与哥……这是在哪个医院?你是怎么救回我的?”
“在海城医院,不是我救回的你,是海城警方通知我,你在这里。”
沈执与说着,眼角有些发红:“以后别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好吗?你知道我看见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吗?”
“你浑身都是伤……”
他的声音里满是后怕,“医生说再晚一点儿,你都救不回来了!”
“我答应过安董会一直照顾你保护你,你这样让我百年之后,有什么脸面去见安董啊!?”
沈执与一向温润,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安清韵从没见他的情绪这么失控过。
她艰难的抬起手,勾住沈执与的尾指:“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知道……知道傅川行和傅方念的情况吗?”
安清韵太久没有开口讲话,灌了水的声带还没恢复,只能慢慢说:“那天……是他们救了我,我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平安回来……”
提起傅川行和傅方念,沈执与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他思绪转了又转,“他们挺好的,前段时间还来看了你,只是好像又有什么任务,就又走了。”
“平安就好。”安清韵紧绷的心终于松开。
过了会儿,才又问:“那……傅川行,他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东西?”
沈执与故作茫然:“没有啊。”
安清韵脸上肉眼可见的失落,缓了缓之后闭上眼。
沈执与也不再打扰她,默默的离开病房。
冬过春来,时间飞逝。
转眼过去了一个月,安清韵的伤好的差不多。
她兴高采烈的出了院,不顾沈执与的阻拦,直奔海城公安局。
进门就看见了王则民,虽然心里对他还有些芥蒂,但安清韵还是上前询问:“王警官,方便告诉一下你们傅队,我来找他吗?或者找傅方念也行。”
王则民脸色几经变化,最后支支吾吾的说了句:“对不起啊,安小姐,傅队他去外地出任务了,傅方念调走了。”
安清韵满怀的期望瞬间坠到谷底,她愣了一会儿,才问:“那方便说一下,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吗?”
王则民:“不好意思啊,傅队的事情,上面下了命令。”
“不允许我们跟任何人透露。”
王则民说完,又快速找了个借口,“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安清韵看着她匆匆离开,心里总觉得不安和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她久等不得,只能先回家。
沈执与看她每日神思恍惚的等,干脆在国际私立学校找了份老师的工作,好分分神。
安清韵答应了,每天照常上班。
这天,学校安排班主任带着学生去参观烈士陵园。
安清韵班上的班主任请假,拜托安清韵代劳。
安清韵应下,带着学生去出发。
烈士陵园每年都有在维护,看起来很新,最前面还有一个烈士介绍馆。
安清韵带着学生进门,还没来的及介绍就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她难以置信,缓步上前,终于看清墙上那张熟悉的脸。
角落赫然刻着他的名字傅川行!
安清韵霎时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她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软瘫下去!
此时,一双柔软又带着厚茧的手扶住她:“安小姐。”
安清韵抬头,定定的看着傅方念:“傅警官……他们告诉我,你哥出任务了,这些都是假的,对吗?”
傅方念眼眶微红:“先把你的学生送回去再说。”
安清韵缓了缓,给沈执与打了个电话。
不出10分钟,沈执与就安排人来接替了她的工作。
傅方念拉着她,在陵园门口坐下。
“那天我哥把你推下去,我们和秦淮纠缠了一番,我哥身受重伤,等我爸带着人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
傅方念抿了抿嘴,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
“好在,所有的案子都解决了,杀死赵诚的是赵家村的村民,多人作案,全部被我们抓获。”
“秦淮死了,死前给了我一份名单,迄今为止,名单上的富商和官员全部被捕,王则民是我们的卧底,停职和审讯都是骗你的……”
“你别怪我们……我哥只是想留下你,这是他唯一的私心。”
安清韵哭着摇头,声音断断续续:“不……不怪……”
傅方念故作轻松:“你说我哥,算不算死得其所?”
安清韵泪流满面。
她从没想过那么强的人竟然也会倒下,也从没想过她们会以这种方式离别。
那天那个短暂又深刻的拥抱她现在还记得,记得他怀里的温度和他说的重新开始……
傅方念含着泪笑了:“你别难过啊,他说他一直忠于国家忠于人民,如果有来世,他一定会选择忠于你。”
“死在崇高的热爱里,是我哥的荣耀。”
傅方念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之前我给你的那个盒子,留着我哥给你的东西,别忘了。”
说完,她慢慢走出了陵园。
安清韵哭了很久,其实她始终没想起来,傅川行说的那三年里发生了什么。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无可救药的再次爱上了他。
像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唯一可惜的是,那次分别时,自己甚至都没来及说出口“不怪和喜欢……”
安清韵强撑着起身,回到家从角落里找出傅川行之前留下的盒子。
她打开,里面是整整一箱子用纸叠出来的爱心。
夹角边放着一封信。
安清韵打开,入目是傅川行笔走龙蛇的字迹:
【清韵,展信佳。
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或许你已经远在国外,或许就在我身边。
不过无论你在哪,我都想让你知道,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虽然是海城公安的精心设计,但当抱住你的那刻,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希望再见面时,我们都是全新的自己。
我能够不用再做选择,光明正大的爱你。】
安清韵泪如泉涌,将信按进胸口。
漫漫余生,或许只剩下这些信代替傅川行陪着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