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县那个会纹身的老太太
去海南之前,我对黎族纹身的印象完全来自网上那些精美的图片。心想着到了五指山,肯定能见识到传说中的古老技艺。
结果第一天就被现实给了一巴掌。
五指山的套路
五指山下的黎族村寨,几个穿着民族服装的大妈围着我们,撸起袖子就开始表演。手臂上那些蓝黑色的几何图案,乍一看确实挺震撼的。
“这个是我们黎族女人成年的标志,”其中一个大妈指着胳膊上的纹路说,“疼了好几个月才纹完的。”
我凑近一看,心里就有数了。这纹身颜色太新,线条也太规整,像是用马克笔画的。更要命的是,三个不同年纪的大妈,胳膊上的图案居然一模一样。
“大姐,这个多久纹的?”我试探着问。
大妈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说:“很早很早了,具体记不清了。”
得,心里那点期待彻底没了。后来才知道,这些村寨里的展示基本都是用颜料画的临时图案,为了给游客看个新鲜。虽然图案本身是传统样式,但跟真正的黎族纹身完全是两码事。
司机师傅的小道消息
本来打算第二天就走人了,结果在路边喝茶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当地的司机老哥。
“想看真的黎族纹身?五指山这些都是假的,”他压低声音说,“白沙县有个老太太,八十多了,身上的纹身是真的。”
老哥说得神神秘秘的,搞得我们好奇心大起。
“不过人家现在不给人纹了,年纪大了,手也不稳了。而且这手艺,估计要失传了。”
找到符阿婆
改了行程,第二天一早就往白沙县赶。这地方比五指山偏多了,路也不好走,但风景倒是更原生态一些。
在村里转悠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司机老哥说的那个符阿婆。
老太太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看见我们也不惊讶,好像经常有人来找她。她胳膊上和脸颊两侧确实有纹身,但跟五指山那些鲜艳的“表演道具”完全不一样。这些纹身颜色很淡,有些地方已经看不太清了,但能感觉出当年的精细。
“你们也是来看纹身的?”符阿婆笑着问,“现在经常有人来,有时候还有外国人。”
最后的手艺人
聊天才知道,符阿婆十几岁就开始学纹身了。那时候黎族女孩到了一定年纪,都要纹身,这是成年的标志。不同的图案代表不同的家族和身份,纹身师傅在村子里地位很高。
“以前我们村里有好几个会纹身的,现在就剩我一个了,”符阿婆有点感慨,“我女儿她们都不学,说太疼了,而且现在城里人也不理解这些。”
老太太给我们看她收藏的纹身工具,都是很简陋的东西:几根细针、一些植物染料、还有用来擦血的布条。就是用这些东西,在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况下,一针一针地把图案刺到皮肤上。
“一个胳膊要纹两三个月,每天只能纹一点点,”符阿婆说,“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姑娘真是能忍。”
即将断掉的根
最让人心塞的是,符阿婆已经好几年没有给人纹过身了。眼神不好,手也抖得厉害,而且也没有年轻人愿意学。
“政府那边来过人,说要保护这个技艺,拍了很多照片和视频,”符阿婆说,“但是拍归拍,会的人越来越少。我走了以后,这手艺就真的没了。”
她的女儿在一旁插嘴:“妈,你别总想这些伤心事。现在生活这么好,谁还愿意受那个罪?”
确实,在现代社会,谁会愿意忍受几个月的痛苦去纹一身在外人看来“土得掉渣”的图案呢?年轻人更愿意去纹身店纹一些时髦的图案,而不是这些看起来“过时”的传统纹身。
真假之间
回程路上一直在想这趟旅行的意义。五指山那些假纹身确实让人失望,但至少让更多人知道了黎族有纹身这回事。而符阿婆身上那些真正的纹身,虽然已经模糊不清,却承载着一个民族真实的记忆。
问题是,当最后一个会这门手艺的老人去世后,这些记忆也就彻底消失了。到那时候,可能连五指山那些“假货”都成了珍贵的文化符号。
有时候想想挺矛盾的,我们一边批评商业化对传统文化的破坏,一边又眼睁睁看着这些文化在“纯粹”中慢慢死去。
也许这就是现实吧,有些东西注定要消失,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它们彻底消失之前,至少记住它们曾经存在过。